夜色未散，船身已破开墨色海面，向东南方驶去。云沧溟站在船头，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胸口的古镜残片持续震颤，每一次跳动都与深海传来的震动相合，仿佛某种无形的锁链正从海底延伸而出，缠绕他的心跳。
陆清歌盘坐在船舱内，手中银针悬于云沧溟腕脉上方，针尖微颤。她未睁眼，却能感知那脉搏中渗出的异样——不再是人类的节律，而是如潮汐涨落般缓慢沉重，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她指尖轻捻，三根药针刺入其心口三穴，封住魔气上涌的通路。香囊系在腰间，原本青翠的色泽已转为淡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深。
铁无心蹲在船首，将最后一张寒引符贴在船头铁钉上，以灵力点燃。符纸燃烧时泛起幽蓝火光，映得海面涟漪层层扩散，如镜面裂纹。他盯着那涟漪的走向，低声道：“三十里外，死水漩涡。残片反应最强。”
云沧溟点头，未言语。他左眼微微抽搐，玄冰鳞纹在眼睑下若隐若现，似在压制某种即将破封而出的东西。
船行半刻，海面依旧死寂。无风无浪，却令人窒息。海水呈暗铁色，深不见底，船底传来规律震动，每三息一次，如同巨兽呼吸。云沧溟右肩的烙印开始发烫，皮肤下的纹路微微蠕动，像是被什么从远处牵引。
陆清歌收针入囊，抬眼望向云沧溟：“你撑不住太久。香囊最多七日，但你体内的变化在加速。若残片彻底苏醒，你不再是容器，而是它的一部分。”
云沧溟抬起左手，掌心凝出一线寒流，覆于胸口。玄冰迅速成形，将残片再度封禁。冰层刚结，便有裂痕蔓延，残片在冰下微微跳动，如同活物心脏。
“只要能到漩涡中心。”他说。
船继续前行。三十里距离，不过半炷香时间。当船首触及一片水域时，海面突然泛起诡异波纹——水不动，却如沸腾般翻涌，形成一个直径百丈的漩涡，边缘漆黑如渊，中心不见底。
铁无心猛地站起：“到了。”
话音未落，海面炸裂。
数十头巨兽破浪而出，形如巨鲨，却生有铁骨节肢，背脊上嵌满符文石，双眼赤红无神。它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受控傀儡，第一波扑击便直取船尾。云沧溟拔剑横斩，剑光如电，斩断一头海兽头颅。那兽断颈处未流血，黑油喷涌，体内骨骼竟为金属铸成，关节处刻满符文，与西海伏击的傀儡如出一辙。
“不是野兽。”铁无心低吼，玄铁义肢格挡另一头扑击，却被利爪划出数道焦痕，“是炼尸！”
陆清歌甩出毒雾，绿色烟瘴弥漫空中。海风骤起，反将毒雾吹回，她吸入一丝，喉头一甜，嘴角溢血。她咬牙后撤，取出解毒丸吞下，指尖仍稳稳捏住第三根银针。
云沧溟连退三步，左眼重瞳骤然开启，金纹分裂为双环，视野瞬间扭曲。他看见海兽体内符文链如脉络般延伸，每一节符文都在规律闪动，能量流转路径清晰可见。那轨迹……他瞳孔一缩。
与试炼场石门浮雕上的傀儡阵图，完全一致。
“不是巧合。”他低语，“是同一套控制法。”
陆清歌强撑起身：“它们的行动有节奏！每七次扑击后，中间那头会停顿半息！”
云沧溟凝视那头海兽，重瞳金光暴涨。他记起浮雕中，七柄剑同时刺入中枢傀儡脊柱的画面。那第三节脊椎处，符文断裂，正是能量流转的死穴。
“找到了。”他收剑入鞘，缓步后退。
海兽群再度扑来，三头巨兽跃空合击，铁爪撕裂空气。云沧溟突然侧身，剑鞘挑起浪花，水雾遮蔽视线。他借势绕至一头巨兽背后，拔剑直刺其脊椎第三节。
剑锋入骨，未遇阻碍。
符文链瞬间断裂，黑油从断口喷涌，那海兽当场僵直，其余海兽动作齐齐一滞，符文闪动紊乱。
“就是现在！”铁无心怒吼，玄铁义肢轰出一拳，击碎一头海兽头颅。陆清歌趁机掷出三枚毒针，钉入另一头眼眶，毒液侵入符文核心，那兽哀鸣一声，沉入海中。
最后一头海兽调转方向，直扑云沧溟。他未退，反迎上前，剑锋在空中划出七道弧光，每一剑都精准刺向符文链节点。第七剑落下，正中脊椎断点。
轰！
海兽体内符文爆裂，黑油与金属碎片四溅。铁无心趁机将寒引符拍入其胸腔，灵力引爆，整头巨兽炸成碎片，残骸沉入漩涡深处。
海面重归死寂。
船体倾斜，尾部破损严重，勉强浮于水面。云沧溟倚靠船栏，左眼重瞳未闭，金纹边缘渗出血丝，顺着眼角滑落。他喘息粗重，右手仍紧握剑柄，指缝间有血滴落。
陆清歌靠在舱壁，脸色苍白，指尖轻抚香囊——灰暗之色已蔓延至三分之二。
铁无心抹去脸上血污，盯着海面残尸：“那些符文……是‘锻魂阵’的变体。但比家族原阵更粗糙，像是被人强行改写过。”
陆清歌闭目感应片刻，声音微弱：“有人在用活体炼傀，而且……目标不是寒铁。”
云沧溟望着漩涡中心，那股与心跳共鸣的波动越来越强，仿佛海底深处有东西在呼唤他。他右肩的烙印持续发烫，皮肤下的纹路如蛛网般缓缓扩张。
“是等我过去。”他说。
残片在胸口剧烈震颤，玄冰封印彻底崩裂，冰屑四溅。一滴暗红液体从残片裂纹中渗出，顺着布条滴落，落在剑柄上，与他掌心的血混在一起。
铁无心抬头，望向东方海平线。乌云正从天际汇聚，层层叠叠，压向海面。风未起，浪未动，可那云层之下，隐隐有符文闪动，与海兽眼眶中的纹路同源。
陆清歌扶着船板站起，指尖搭上云沧溟腕脉。那一瞬，她瞳孔微缩——他的心跳，已与深海震动完全同步。
“再往前，你可能再也回不来。”她说。
云沧溟未答。他抬起左手，掌心寒流再凝，试图重新封印残片。可冰层未成，便被一股温润之力从中融化。那感觉不像魔气，也不像灵力，而是一种……苏醒的意志。
他右肩烙印猛然灼烫，皮肤下的纹路如活蛇般游走，直抵心口。
船底震动加剧，每一下都与他的心跳重合。漩涡中心，黑水翻涌，似有巨物将出。
铁无心握紧玄铁义肢，低声道：“我们没得选了。”
云沧溟缓缓抬头，重瞳金光未散，血丝爬满脸颊。他右手紧握剑柄，指节发白，可剑身已在微微颤抖。
海风拂过，吹起他衣角。
剑柄上的血，正一滴滴落在甲板上，与残片渗出的暗红液体混成一片，缓缓流向船沿，滴入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