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溪龙第一次，对自己刚刚的出手，感到了……一丝后悔。
自己，好像惹到了一个，完全不该惹的存在。
筱清和琴倾霜，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互相搀扶着。
她们看着天空中的异象，又看了看甲板上那个正在喊饿的徒弟，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和对方一样的，无尽的茫然。
筱清和琴倾霜她们本以为，自己已经很高估这个徒弟了。
她们以为，陈小凡是一个拥有神明般伟力，却保留着孩童心性的特殊存在。
可现在她们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离谱。
神明般的伟力？
不，这已经不是神明可以形容的了。
这是一种……她们完全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力量！
和这样的人成为盟友，是噩梦。
琴倾霜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这句话。
但琴倾霜现在想补充一句。
和这样的人成为敌人，那连做噩梦的机会，都不会有。
因为陈小凡会让你，连同你的噩梦一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师父？
神仙姐姐？
陈小凡见没人理自己，有些委屈地喊道。
你们怎么了呀？
那个坏蛋被我打跑了吗？
我们可以回家吃饭了吗？
陈小凡简单纯粹的问题，像一记重锤，敲在了两位宫主的心上。
她们看着陈小凡那张依旧天真无邪的脸，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打跑了？
不，卢溪龙还在。
那个真正的怪物，还在天上，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忌惮，注视着这个，比陈小凡更像怪物的少年。
一场本该是碾压的屠杀，因为陈小凡的出手，变成了一场诡异的对峙。
而这场对峙的走向，已经完全脱离了所有人的掌控。
筱清的身体还在因为伤势而颤抖，但筱清自己的心，却因为眼前的一幕而掀起了更大的波澜。
筱清看着陈小凡，那个每天只会黏着她要吃的，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会把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挂在嘴边的孩子。
就是这个孩子，刚刚释放出了连她这个元婴中期修士都感到灵魂战栗的力量。
那股力量……筱清甚至无法去定义它。
是雷吗？
是，但又不是。
寻常的雷法，哪怕是传说中的天劫神雷，筱清也曾听闻过描述。
可没有一种，能和刚刚那道紫色雷光相提并论。
那里面蕴含的，是纯粹的破灭意志。
仿佛它的存在，就是为了毁灭一切，审判一切。
这真的是紫霄引雷真诀？
这本功法是她当年在一个上古洞府中偶然得到的，因为功法残缺，且修炼条件极为苛刻，缥缈宫历代都无人能够修炼。
筱清当初把这本功法给陈小凡，也只是想让陈小凡有个事情做，免得陈小凡太过无聊。
筱清从来没想过，陈小凡真的能练成！
更没想过，练成的威力，会是这个样子！
一个筑基期，打伤了元婴后期……
这话说出去，整个修真界都会以为是疯子在说胡话。
可现在，这个疯子般的现实，就摆在眼前。
筱清心中涌起的，不再是单纯的欣慰或者骄傲，而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是恐惧。
一种发自内心的，对未知强大力量的本能恐惧。
筱清害怕的不是陈小凡会伤害自己，而是害怕筱清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
陈小凡到底是什么？
小凡身体里还藏着什么？
今天小凡能为了自己打伤元婴后期，那他真正的力量极限，又在哪里？
琴倾霜的状态比筱清好不了多少。
琴倾霜一向以冷静自持闻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可现在，琴倾霜握着剑的手，在微微发抖。
琴倾霜自己不是在害怕天上的卢溪龙。
琴倾霜自己是在害怕甲板上的陈小凡。
琴倾霜的脑子转得很快。
琴倾霜不像筱清那样，和陈小凡有深厚的师徒情谊。
琴倾霜更多的是从一个旁观者，一个盟友的角度来看待陈小凡。
所以，琴倾霜看到的，比筱清更加赤裸，也更加恐怖。
一个拥有如此力量的存在，心智却如同三岁孩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陈小凡的行为，完全是靠最简单、最原始的喜恶来驱动的。
今天，卢溪龙打伤了筱清，惹陈小凡生气了，所以小凡出手了。
那如果有一天，有谁不小心拿走了陈小凡的糖葫芦，惹小凡生气了呢？
陈小凡会怎么做？
琴倾霜不敢想下去。
这个少年，不是一个可以被常理束缚的人。
陈小凡是一件已经出鞘的神兵，一件拥有自我意识，却又极度不稳定的，可以毁灭世界的神兵。
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个玉女宫的弟子，声音发颤地问身边的师姐。
我……我不知道……那个师姐脸色惨白，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陈小凡身上，一刻也不敢移开。
小凡……他刚刚……他……！
没有人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飞舟上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之前面对卢溪龙的魔手时，是绝望和恐惧。
现在面对陈小凡，这种情绪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加诡异。
如果说卢溪龙是明确的敌人，是一头要吃人的猛虎。
那么陈小凡，就是一个无人能懂的，喜怒无常的……神，或者魔。
你不知道陈小凡下一秒，是会降下甘霖，还是会带来毁灭。
这种未知的恐惧，比已知的绝望，更让人难以承受。
师父……神仙姐姐……！
陈小凡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哭腔：你们为什么不理我？
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那个坏蛋还没死，我是不是应该再打他一下？
可是我没力气了……我肚子好饿……！
陈小凡的抱怨，在此刻听来，却让所有人心头一紧。
还要再打一下？
陈小凡刚刚那一击，已经抽空了自己，却还想着再打一下？
而且，陈小凡竟然知道卢溪龙还没死！
筱清和琴倾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惊骇。
她们也只是凭着元婴修士的直觉，感觉到卢溪龙的气息虽然受创，但并未消散。
可陈小凡，一个筑基期，小凡是怎么知道的？
小凡……！
筱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强撑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沙哑地开口：你……你先别动，站着别动。
筱清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小凡解释现在的情况。
筱清甚至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徒弟。
陈小凡听到师父的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乖乖地哦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了。
陈小凡只是委屈地瘪着嘴，眼巴巴地看着筱清，像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小狗。
也就在这时，陈小凡的眼神，忽然变了。
那双原本清澈、天真，只倒映着委屈和饥饿的眸子，像是被滴入了一滴墨。
一点冰冷的，漠然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情绪，从陈小凡的眼底深处，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