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阶泛着湿冷的光，曹铄踩着青苔往下走，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在甬道里回荡，混着石壁渗出的水珠滴落声，格外瘆人。
黄权递来的问询记录还攥在手里，纸页边缘被他捏得发皱——上面的供词像一把钝刀，割得他心口发闷。
“主公，曹真就在最里面那间。”狱卒低着头引路，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铁门“吱呀”一声被拉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
曹铄抬眼望去，牢房角落的稻草堆上，坐着个年轻汉子，双手被铁链锁在石柱上，玄色囚服上沾着干涸的血迹，正是曹真。
他比曹铄还小两岁，此刻却像头被缚的幼狮，见有人进来，猛地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曹铄。
“曹子丹，”曹铄的声音在狭小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我实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你，更没想到，你会提着刀来杀我。”
曹真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勒得手腕咯咯作响，眼底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曹铄！你少假惺惺！你杀了我父亲，我恨不得食你肉、寝你皮，若不是被擒，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
“我杀了你父亲？”曹铄皱紧眉头，语气陡然冷了几分，“你这是胡扯什么？你生父秦伯南的死与我何干？”
“住口！”曹真怒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我爹为救养父死于濮阳之战，这笔账，怎能不算在你头上？当年你与陈宫、吕布勾结，才让濮阳血流成河，我父亲就是因你而死！”
曹真口中的养父指的是曹操。
“荒谬！”曹铄上前一步，怒视着他，“濮阳之战时，我才十五岁！我和母亲困在城中，差点被乱兵砍死，若非荀彧才侥幸逃脱，早已成了城下枯骨，如何与他们勾结？”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连当年的情形都没弄清楚，就提着刀来报仇？你这是报仇，还是在给别人当刀子？”
曹真被他吼得一愣，随即梗着脖子别过头，下巴绷得紧紧的：“反正你如今是威震天下的右将军，嘴长在你身上，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知道，我秦家与你曹铄的血海深仇，总要有人来报！”
“血仇？”曹铄看着他年轻却固执的侧脸，忽然叹了口气，“你生父秦伯南是忠勇之士，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糊涂虫？
如此被人当枪使，你曹子丹是猪脑子吗？濮阳之战的细节，我会派人彻查，到时候是非曲直，自会水落石出。”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曹真被铁链磨破的手腕上：“你来刺杀我，曹操肯定不知道吧？他寄希望的大将之才如今却成了一个刺客，想来还真是有些讽刺。”
曹真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动摇，却很快被倔强取代，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再说话。
曹铄没再多说，转身走出牢房。铁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他站在甬道里，火把的光映着他凝重的脸——曹真的出现，印证了沮授和贾诩的话，也印证了曹铄猜测。
这些人或许是真的记恨自己，或许是被野心裹挟，竟与他人搅在了一起，将刀对准了自己。
他想起史书中的曹真——镇守关中，退诸葛亮，在世时连司马懿都要忌惮三分，是曹魏的顶梁柱。可这样的人才，如今却成了刺杀自己的死士，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曹铄对狱卒吩咐道，“给曹真换间干净的牢房，去掉铁链，每日送些伤药。”
狱卒愣了一下，连忙应道：“是。”
曹铄沿着石阶往上走，天牢的寒气仿佛渗进了骨头里。他知道，曹真的事只是个开始，司马家、曹家、还有躲在暗处的其他人，这场盘根错节的阴谋，逐渐会一点点剥开。
走到天牢门口，阳光映照在雪地上十分刺眼。曹铄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不管背后是谁在捣鬼，他都必须查清楚，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被仇恨和谎言蒙蔽的人。
“备马，去天网。”曹铄对等候在外的胡车儿说。
邺城城西的小院里，寒风卷着雪沫子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烛火不停摇晃。
黑衣蒙面人背着手站在窗前，指尖因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连呼吸都带着颤抖——他怎么也想不通，如此精心谋划了三个月的刺杀，竟会变成曹铄设下的陷阱。
三百死士和刺客是他与刘备压箱底的力量，张飞、陈到等人是刘备派来的猛将，连曹真这张牌都打了出去，可最后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主公，不能再等了！”司马懿站在一旁，平日里的冷静荡然无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曹铄既然早有准备，必然会顺着线索查下来。我们身边那些知道底细的外围之人，必须立刻斩断，否则一旦牵连进来，别说曹铄的报复，就是丞相的怒火，咱们司马家也承受不起！”
他太清楚曹铄的手段了——新政雷厉风行，对付敌人更是毫不手软。若是让曹铄查到司马家与除寇组织有关，别说他司马懿，整个司马氏都可能被连根拔起。更要命的是，曹操本就对世家心存忌惮，一旦知晓他们私下勾结刺客，怕是第一个不会放过司马家。
黑衣蒙面人猛地转过身，面罩下的呼吸急促：“怎么斩？曹真已经落在曹铄手里了！他是曹操的养子，只要他开口，我们所有的布置都会暴露！”
“那就让他闭嘴！”司马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派人去把曹真的妻儿暗中控制起来，让内线去天牢传信——想让妻儿活命，就把嘴巴闭紧，半句都不能多言！”
蒙面人沉默了片刻，指甲几乎要将窗棂抠出印子：“也只能这样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你亲自去办，记住，手脚干净些，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