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拽住，时间在这一刻停滞。
纳什盯着棋盘，那双眼睛在闪。
他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触在棋盘上，沿着李衡刚才那步棋的轨迹，慢慢往后推。
“你知道自己刚才走的是什么吗？”
他的语调像在上课，却又有点飘。
李衡沉吟了一下：“博弈论里的‘反直觉决策’。”
纳什的手顿了一下。
“别人看到的是输。”李衡继续，“可你看到的，是对方也在害怕输。”
他语气很淡，“所以你走了那一步，让他以为自己赢了。”
纳什抬起头，目光陡然清亮。
那一瞬间，他眼底那种漂浮的神情，仿佛短暂地回到了现实。
“你是数学系出身？”纳什问。
李衡笑了笑：“不。我只是拍电影的。”
纳什沉默，像在脑中重新排列方程。
几秒后，他轻轻点头。
“好。”
他看向艾丽西亚，声音柔和下来：“他们可以留下。”
艾丽西亚微微一怔，看了丈夫一眼。
纳什转过身，走向书桌，手指轻触那摞旧笔记。
空气稍微松动了一点。
罗素轻轻吐出一口气，刚要开口，李衡抬手，示意他别急。
李衡上前一步，语气温和却坚定：“纳什教授，我们是来寻求合作的。”
“合作？”纳什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这个词。
他走到窗边，阳光斜照在他的鬓角，透出几缕银白。
窗台上摆着一台旧录音机，灰尘落在磁带孔上。
他伸手拨了拨，指尖在“REc”键上停了一下。
那是过去学生留下的。那时候他们也说要“合作”，要“记录天才的一瞬”。
结果，那些录音成了旁人评判他疯癫的证据。
他静静地看着那台录音机，眼神一点点暗下去。
他低声笑了一下，那笑容带着冷意，“你们想把我的生活变成两个小时的马戏表演。”
“然后用廉价的眼泪来换一个金色的小人像。”
他拿起李衡放下的那枚白皇后，在指尖转动。
“你们什么都不懂。”
“怎么能拍出我脑子里的声音？”
空气又一次凝固。
罗素和詹妮弗都沉默了。
李衡没有接话，只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整齐的草坪。
“您说得对。”他开口，声音低低的，“我拍不出您的脑子。”
李衡转过身，看着纳什。
“但我可以，让观众看见……”
他伸出手，在空气中比划。
“当一个公式在您脑子里成型时，窗上的雨滴，会变成数字和符号——它们自己流动、组合，像有生命的萤火虫。”
纳什的眼神，微微一动。
“当幻觉对您说话时，光线不会变，声音也不会变，”李衡继续道，“但您的影子里，会多出一个人。他模仿您的动作，对您微笑。只有您看得见。”
罗素屏住呼吸，仿佛看到了那个画面。
李衡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点创作者的疯狂。
“至于那条线——天才与疯子之间的那条线，”
他轻轻摊开双手，
“我们不画它。”
“我们让观众自己去找。”
“上一秒，他们为您破解黎曼猜想鼓掌；下一秒，他们看到您在和不存在的小女孩说话。”
“他们会自己去感受——那种一半是天堂，一半是地狱的感觉。”
客厅安静得只剩下祖父钟“滴答”的声响。
纳什手里的那枚白色皇后，停住了。
他看着李衡，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困惑之外的东西。
像一个被孤独囚禁多年的国王，第一次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语言。
他沉默了很久。
久到艾丽西亚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那部电影……”
纳什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久闭的门在缓缓开启。
“多跟我讲讲。”
艾丽西亚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窗外，阳光透过枝叶，斑驳地落在棋盘上。
那枚白皇后，闪着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