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阳光没什么温度，懒洋洋地洒在“黑松林”私人高尔夫球场的草坪上。
这里的草，比哈维脸上的假笑还要平整。
吉姆·克拉克挥了一杆，动作随意。白色的小球划出一道不算优美的弧线，堪堪落在果岭边缘。
“谢特。”他骂了一句，把球杆扔给旁边的球童，表情却高兴得像在度假。
他转过头，看着正准备挥杆的李衡，笑了笑。
“李，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高尔夫吗？”
李衡没有答，只微微调整站姿，身体轴心平稳。
“因为这是唯一一项，你用再好的球杆，请再好的教练，也可能被一个一无所有的天才打得满地找牙的富人运动。”
克拉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剪开，叼在嘴里。
“我喜欢这种不确定性。我喜欢那些不按规则出牌的疯子。”
“砰！！”
一声清脆的击球声打断了风。
白球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精准落在球洞边，轻轻一滚，停住。
一个标准的小鸟球。
克拉克吹了声口哨，鼓掌。
“perfect！”
李衡笑了，接过球童递来的毛巾擦手。
“看来我就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天才。”
克拉克哈哈大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李，我喜欢你的幽默。”
两人坐上球车，驶向下一洞。
阳光在林间闪烁，远处的人工湖泛着一层银光。
一路上，他们聊电影、聊摇滚、聊硅谷那些疯狂的新玩具。
克拉克忽然发现，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好莱坞制片人的油滑，反而有一种工程师的冷静，和海盗般的野心。
“我看了你的采访。”
克拉克终于收回笑容，语气变得锋利，“4000%的回报率，技术壁垒……故事很性感。但你知道，我在硅谷，每天都能听到好几个这样的故事。”
他转过头，那双镜片后的眼睛，第一次变得锐利。
“我不投商业计划书，李。那都是狗屎。我只投人。”
他微微前倾，声音低沉而带着火气。
“我投的是那些眼睛里有火，想把旧规则打破，重新塑造一个的疯子。因为我自己就是那种人。”
他敲了敲太阳穴：“我卖掉上一家公司，不是因为它不赚钱，而是它变得太安全，太无聊。”
他盯着李衡，像在拆解一件精密的电子元件。
“所以，告诉我，李。你进好莱坞，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钱？为了奥斯卡？还是为了那些漂亮的女明星？”
球车停在了发球区。
李衡跳下车，拿起球杆，在草地上轻轻试挥。
他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声音低得像自言自语：
“都不是。”
他抬头，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
“你知道吗，吉姆。几年前，我还在洛杉矶一个能听见邻居打呼噜的破公寓里。给别人写剧本，看着自己的心血署着别人的名字，变成一堆能赚钱的垃圾。”
克拉克静静地听着，没什么表情，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雪茄，慢条斯理地剪开。一个穷小子的逆袭故事，在华尔街和好莱坞，都算不上新鲜。
李衡的眼神有些悠远，像是在看某个遥远的过去，“那时候，我恨这个地方。
我恨的不是我穷，我恨的是……这里有一套规则。一套让你只能跪着，才能把钱挣了的规则。”
他轻轻挥了一下球杆，风声划过耳边。
“后来，我们拍了《低俗小说》。去了戛纳，赢了金棕榈。”
“我以为我们赢了。以为我们靠着不守规矩，打碎了他们的牌桌。”
“然后，奥斯卡来了。”
他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平静。
“然后——奥斯卡来了。”
克拉克不说话，只是缓缓掏出一支雪茄，点燃。
“我看着那些穿燕尾服、油光锃亮的老男人，互相颁奖、互相微笑。”
“那一刻我明白，我们不是打碎了牌桌，我们只是被邀请去表演一场叛逆秀。节目结束，他们仍然坐回原位，继续玩着他们那套一百年都没变过的游戏。”
听到这里，克拉克的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他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
克拉克的雪茄在手指间轻轻颤了颤。
“我们拿了那尊最佳原创剧本的小金人。”
李衡转过身，直视着克拉克，眼神里没有半点愤怒，只有一种燃尽了所有情绪后的平静。
“我把它带回办公室，用它卡住了门。因为它对我来说，最大的价值，就是当个门挡。”
“门挡？”克拉克一怔，随即笑出声，笑到咳嗽，“电影界最高奖项，你用来当门挡？
你真他妈是个疯子。”
“也许吧。”李衡放下球杆，看向他，眼神变得愈发坚定。
“但我来华尔街，不是为了建一个更大、更赚钱的赌场。”
“我是来建一座只属于疯子和天才的游乐场。”
“这里没有看门人，没有固定的游玩路线，唯一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唯一的门票，就是你脑子里那些惊世骇俗的想法。”
空气安静了。
风吹过松林，沙沙作响。
克拉克看着他，看了足足半分钟。
然后，他笑着扔掉了雪茄，伸出手。
“好吧，你这个疯狂的混蛋。”
“我投了。”
“八千万，一分不少。
我的律师会恨死我的，因为我连你的财务报表都没看。”
李衡也笑了，和他重重地握在了一起。
回去的路上，李衡开着租来的捷豹。
车里流淌着轻柔的爵士乐，氛围轻松，像场胜利后的散场。
李衡靠在座椅上，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克拉克则在闭目养神，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里。
就在这时——
口袋里的大哥大震动了。
来电显示：卡梅伦。
李衡看了一眼旁边闭目养神的克拉克，笑了笑，按下免提。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