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难得冷了下来。
李衡站在“缪斯”艺术影院门口，看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角，忍不住紧了紧大衣。他发现，自己手心竟然有点冒汗。
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感觉真真正正的紧张。这种紧张，跟高曼那种老狐狸斗法不一样，跟华尔街那帮人玩钱也不一样。
这是一部在前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电影，如今经过他的手，提早问世。若拍出的电影变得平庸，那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车门开了，走下来一个胖胖的老头。罗杰·艾伯特。比照片里看着累，但那眼神，贼他妈尖。
“李先生。”艾伯特上来就伸出手，不多一句废话。
“艾伯特先生，谢谢您能来。”李衡握住他的手，干巴巴的，很有劲儿。
两人往影院里走，艾伯特冷不丁冒出一句：“听了不少你的传闻，年轻人。希望你的电影，比你的传闻好看。”
“我希望它不会让您失望。”李衡笑了笑，给他推开门。
放映厅很小，艾伯特一个人坐在里面。
李衡没进去，他选择待在外面的休息区，就要了杯水，干坐着。
时间过得很慢，墙上钟表“咔哒、咔哒”的声音，每一下都好像敲在他脑门上。
他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那个长镜头是不是玩脱了？配乐是不是太吵了？詹妮弗最后那段戏，会不会太用力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艾伯特走了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有点空，好像人还没从电影里出来。
李衡心里“咯噔”一下。
“感觉怎么样？”他递了杯水过去，先开了口。
艾伯特接过水杯，没喝。他抬起头，眼睛死死地盯着李衡。
“我问你个事。你把纳什那些不光彩的事都删了。私生子，同性恋……你不觉得这是在撒谎吗？传记片不该实事求是？”
这话问得又直接又狠。
李衡虽然有准备，但还是感觉后背有点发毛。这不是谈生意，这是在被人审查。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别慌：“艾伯特先生，艾伯特先生，在您看来，传记片的使命，是复述所有事实，还是捕捉一个人灵魂中最亮的那一处光？”
艾伯特微微一愣，没说话。
“我要拍的不是维基百科，而是一部电影。”
“你这回答很滑头。”艾伯特直接打断他，“事实就是事实，不能改。”
李衡看着他那张臭脸，就知道跟他掰扯理论没用。这老头倔得很。
他干脆换了个路子。
“拍戏的时候，”他开口，声音放缓了一些，“我见过纳什教授。他老了，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但只要他艾丽西亚一拉他的手，他的眼神立马就不一样了。那不是演的。”
“我们还去了他以前待过的精神病院，看了病历。罗素·克劳，就是我那个男主角，看完那些资料，两天没出酒店房门，人差点整崩溃了。”
“所以，对我来说，这电影不是为了八卦他睡过谁，搞过什么事。而是想搞明白，一个天才的脑子乱套了，快把自己逼疯了，到底是什么能把他救回来？”
李衡看着艾伯特，语气很诚恳：“我不知道我的答案对不对。但我从中选了‘爱和守护’的主题。不是想把他塑造成一个圣人，就是想给那些同样觉得活不下去的人，一点希望。”
休息区里没人说话了。
艾伯特靠在沙发上，看了李衡很久。
他本来以为这些话都是公关团队提前写好的稿子，但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眼神很真，甚至能看到一点紧张。
“你的创作方向很聪明，年轻人。”他终于开口，但口气没那么冲了，“但聪明不代表诚实。”
他站起来，扣好西装。
“电影我看完了。”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李衡最后一眼。
“你这东西到底是钻石，还是玻璃，”他推开门，冷风灌了进来，“等我明天评论出来，你就知道了。”
门，关上了。
李衡一个人站在那儿，浑身发冷。那老头最后那句话，跟悬在头顶的利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番话，是说服了他，还是让他更觉得自己在耍嘴皮子。
他只能等。
——
班德在办公室里急得快把地毯走出个坑来。
“怎么样？他怎么说？！”李衡一进门，班德就差点扑上来。
“他说，明天看评论。”李衡脱下大衣，扔在沙发上。
“就这？”班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他妈跟放屁有什么区别？李！那可是罗杰·艾伯特！他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电影的生死！”
“我知道。”李衡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所以，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班德急得直挠头，“要不，咱搞点b计划？找别的记者和影评人先吹吹风？”
“没用。”李衡端着酒，走到窗边，“皇帝还没说话，太监叫得再欢也没用。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我们的电影。”
他看着窗外慢慢沉下去的太阳。
整个公司，都因为这篇还没出炉的评论，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