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回到车里，班德紧跟着坐了进来。车门“砰”地一声关上，也把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夜色之外。
“你他妈是疯了吗？！”班德的脸因为愤怒和酒精涨得通红，几乎是在咆哮，“你知道你刚才拒绝了什么吗？三个重要提名！我们只要牺牲一个詹妮弗，就能安稳地坐上奥斯卡的牌桌！你为什么要跟他硬碰硬？”
李衡没有发动汽车，只是把额头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车窗外，霓虹的反光一闪一闪，像心跳。
“哈维是个什么东西你不知道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班德还在怒吼，手里的酒杯砸在仪表台上，“他会把所有脏水都泼过来！评委们看到的将不再是一部杰作，而是一堆关于私生子和同性恋的丑闻！你这是在赌！在拿整个公司陪你赌！”
李衡缓缓抬起头，转过脸去看他。眼神很平静，但那平静下，藏着深到看不见底的疲惫。
“劳伦斯，”他声音低得几乎被引擎声吞掉，“如果今晚，为了三个提名，我就把詹妮弗推出去当筹码——那我们和哈维有什么区别？”
“她的表演配得上一切荣誉。我们可以输，但不能跪下。”
班德呼吸急促，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内的空气像凝固了，只剩下风从缝隙灌进来的低鸣。
李衡把手放回方向盘上，深吸一口气：“我没在冲动，这就是策略。我要让他们知道，盘古的基石是什么。别碰我的演员，别动我的作品。谁敢动，我就掀了他的桌子。”
班德看着李衡的侧脸，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他没再说话，只是烦躁地耙了耙头发，长长地叹了口气。
“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他靠回椅背，看着窗外，轻声骂道，“既然你决定了，老子就陪你一起疯。”
——
几天后的清晨，洛杉矶的天灰得像蒙着尘。
盘古影业看似平静，实则暗流翻滚。
随着越来越多影评人的评论放出，媒体的好评不断，但李衡一点也没放松。
他知道，哈维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仅仅两天后，《纽约邮报》的八卦专栏刊出头条——
【《美丽心灵》背后被隐藏的“丑陋真相”】。
文章里，一个所谓的“历史顾问”绘声绘色地描述了约翰·纳什的私生子、精神问题、还有“被掩盖的同性倾向”。
最后一句更像刀子：
“好莱坞是否有权篡改事实，编造一个动人的童话，只为得到奥斯卡的青睐？”
这篇报道，就像一颗燃烧弹，精准地砸进好莱坞的舆论圈。
盘古影业的电话几乎被打爆。
记者堵在楼下，摄影灯像一群苍蝇一样闪个不停。
“我们必须发声，李！”班德冲进办公室，满脸通红，眼睛布满血丝，“再不回应，舆论就要淹死我们！学院那帮老家伙最在乎这种事！”
李衡站在白板前，白板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机构，还有几个红圈。
他一夜没睡，眼下的乌青让他看起来阴郁又危险。
“回应什么？”他头也不抬，“现在我们做任何声明，都是在替哈维添柴。”
他说着，拿起红笔，在一个名字上重重画了圈。
——艾丽西亚·纳什。
班德看见那名字，脸色一变。
“李，你该不会是想……不行，这太残忍了！我们不能去打扰一位老人……”
“我知道。”李衡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痛苦，“我知道这是个混蛋透顶的主意。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去打扰她的生活。”
他转过身，看着班德，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挣扎和愧疚。
“但哈维不是在攻击电影，他是在攻击约翰·纳什本人。他想把一个伟大的灵魂，用泥巴塑造成一个不值得同情的小丑。”
李衡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才终于按了下去。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他闭上眼，轻声说，“我宁愿当个混蛋，也不想当个懦夫。”
电话接通了。
“艾丽西亚夫人吗？”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而谦卑，“我是李衡。”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但最后说出口的，却是一句发自肺腑的道歉。
“夫人，对不起。首先，我必须为我的自私，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因为我的电影，让您和纳什教授平静的生活被再次打扰，甚至……被那些不堪的言论所污蔑。这是我的过错。”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终于，那边传来一声苍老又略显疲惫的叹息：
“李先生，”艾丽西亚夫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平静，“我这一生，都在跟那些误解和谎言战斗。我以为，在他得到这些成就之后，这一切都结束了……我累了，约翰他也需要平静。”
李衡知道这是一个温柔的拒绝。
他的手指紧紧攥着电话线，指节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明白。本来，我没有任何资格再向您提出任何请求……但这一次，不是为了盘古，也不是为了奥斯卡。”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真诚。
“而是为了约翰本人。夫人，不能让那些污秽的言论，成为世人对他最后的定义。
您，也只有您，能告诉所有人，您眼中真实的约翰·纳什，和您亲身经历的那段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最后，一个轻轻的回答传来，清晰得像黎明的第一道光。
“……那我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