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衡的电话打过来时，莫妮卡正趴在泳池边，脚丫子在水里晃。
“詹妮弗想请你吃饭。”他说。
莫妮卡愣了一秒，然后笑出声：“哦？”
“感谢你在欧洲的帮忙。”李衡补充道。
“当然要去。”莫妮卡翻了个身，仰躺在躺椅上，“我也想见见她。”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声音：“李，你紧张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还行。”
莫妮卡大笑：“骗子。”
——
餐厅定在马里布海滩边上一家以私密着称的地方，没有夸张的装潢，只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沉入太平洋的落日。
詹妮弗提前十分钟到了。
她穿了一条米白色连衣裙，头发挽起来，只戴了一对珍珠耳钉。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看菜单，餐厅经理站在旁边小声推荐着什么。
莫妮卡推门进来时，詹妮弗抬起头。
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停了一秒。
莫妮卡穿着黑色长裙，踩着高跟鞋走过来，裙摆在膝盖处晃动。她走到桌前，伸出手：
“詹妮弗，很高兴见到你。”
詹妮弗站起来，握住她的手：“我也是，莫妮卡。”
手心的温度交错了一瞬，谁也没先松开。
“你比电影里更漂亮。”莫妮卡说。
“你也是。”詹妮弗笑了笑，“李经常提起你。”
“是吗？”莫妮卡挑眉，“都说了什么？”
“说你在欧洲人脉很广。”詹妮弗说，“还说你很会谈判。”
“他太客气了。”莫妮卡笑着坐下，“我只是比较直接而已。”
“我也觉得直接比较好。”詹妮弗说。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短暂的寒暄后，李衡还没到。
沉默了几秒，詹妮弗先开口：“李说，在威尼斯多亏了你。”
“客气了。”莫妮卡拿起菜单，“《肖申克》本身就是一部好电影，我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但并非人人都愿雪中送炭。”詹妮弗说。
莫妮卡抬头看她，笑了：“那你准备感谢我吗？”
詹妮弗愣了一下，然后也笑了：“如果你需要的话，当然可以。”
两人对视，气氛微妙地松弛下来。
——
李衡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在聊电影了。
“所以你的目标是奥斯卡？”莫妮卡问。
“不只是奥斯卡。”詹妮弗说，“我希望这部电影能让更多人知道海蒂·拉玛的故事——一个女演员，同时也是一个发明家，她改变了通讯技术，但没人记得她。”
莫妮卡点点头：“很有意义的电影。”
“那《生化危机》呢？”詹妮弗问，“你觉得它能留下什么？”
莫妮卡笑了：“钱。”
詹妮弗愣了一下。
“我是认真的。”莫妮卡端起酒杯，“这部电影的目标就是赚钱——让全世界的年轻人去电影院，让他们肾上腺素爆棚，然后第二天去买录像带、买游戏、买周边。”
她看着詹妮弗：“你是不是觉得这很俗气？”
詹妮弗没有马上回答。她喝了一口水，慢慢放下杯子。
“不是俗气。”她说，“只是……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
詹妮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可惜你这么有才华，却只想着打僵尸。”
莫妮卡笑了，但眼神锐利了一点：“你觉得打僵尸不需要才华？”
“我没这么说。”詹妮弗说，“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做更多。比如演一个真实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而不是……一个性感的动作符号。”
空气安静了几秒。
莫妮卡放下酒杯，身体前倾：“所以你觉得，我是在浪费自己？”
“我没这么说。”
“但你就是这个意思。”莫妮卡笑了，但笑容里带着一丝冷意，“詹妮弗，你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吗？”
詹妮弗没说话，等她继续。
你啊，太理想了。”莫妮卡晃了晃杯子里的红酒，“总觉得电影得去改变世界，启迪人心。但你忘了，电影首先是一门生意。”
她顿了顿，补充道：“没有钱的支持，就没有伟大。你的《海蒂·拉玛传》能开机，是因为我们先拍了‘俗气’的片子，让公司能活下去。”
詹妮弗没有反驳，但她也没有点头。
她只是看着莫妮卡，然后说：“那如果有一天，盘古只剩下俗气的片子，你觉得这是成功，还是失败？”
这次轮到莫妮卡沉默了。
“李，你觉得呢？”莫妮卡忽然问。
“什么？”
“艺术和商业，你觉得哪个更重要？”
李衡笑了：“都重要。”
“这不是答案。”莫妮卡说。
“这就是答案。”李衡放下酒杯，“如果只有艺术，公司会饿死。如果只有商业，公司会变成流水线。所以我需要你们俩。”
他看看詹妮弗，又看看莫妮卡：“一个负责养家，一个负责做梦。都得有人干。”
莫妮卡笑了：“所以我们俩谁也别想赢？”
“不是谁也别想赢。”李衡说，“是你们俩都已经赢了。”
詹妮弗看着他，没说话，但嘴角上扬了一点。
莫妮卡也笑了：“会说话。”
李衡看着两人，举起酒杯：“为了盘古。”
三人碰杯。
饭吃到一半时，莫妮卡放下刀叉，从包里拿出烟盒。
“介意吗？”她问。
“请便。”詹妮弗说。
莫妮卡正要点火，又停住了：“你呢？抽吗？”
“我不抽。”詹妮弗摇头。
“那我去外面。”莫妮卡起身，指尖在桌上轻敲，“李，陪我抽一根。”
李衡看了看詹妮弗，詹妮弗冲他点点头：“去吧，陪她。”
李衡起身，跟了出去。
——
露台的风比屋里凉。海浪拍在石头上，声音断断续续。
莫妮卡靠着栏杆点烟，火光在她眼底闪了一下。
“她挺好的。”她吐了个烟圈，“比我想的要好。”
“她就是那样的人。”李衡说。
“温柔、聪明、有主见。”莫妮卡说，“我本来以为她会是个花瓶，结果她比我想的要强势。”
李衡笑了笑，没有回答。
莫妮卡把烟掐灭，手指在栏杆上敲了敲，“我去跟她道个别。”
“这么早？”
“再不走，我怕嘴会不老实。”莫妮卡笑着推门。
她走到门口，回头看他：“李，你挑人的眼光真好。”
“什么意思？”
“你找了一个我没法讨厌的对手。”莫妮卡说，“这样我就算吃醋，也吃得心服口服。”
李衡愣住了。
莫妮卡笑了：“这种场面你是不是心里暗爽，两个大美女为了你争风吃醋？”
李衡彻底石化了
他站在风里，看着莫妮卡推门进去，过了两秒，才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了半秒，然后迅速恢复平静，整理了一下衣领，才跟着走进去。
当李衡跟着回到餐桌时，莫妮卡已经在跟詹妮弗告别。
“很高兴认识你。”莫妮卡说。
“我也是。”詹妮弗站起来，“下次见。”
“下次见。”
莫妮卡挥挥手，转身离开了餐厅。
詹妮弗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你觉得她怎么样？”李衡问。
“聪明，直接，不虚伪。”詹妮弗转头看他。
“你的评价还挺高。”
詹妮弗没有回应，只是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复杂。
两人在餐厅又坐了一会儿，吃完了甜点，然后起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夜色在车窗外一层层退，偶尔能看见街角的棕榈树在风里晃。
车停到家门口时，詹妮弗忽然说：“李。”
“嗯？”
“我以前老觉得商业玷污艺术，”詹妮弗看着窗外，“现在觉得，也许那只是我不够现实。”
李衡没说话，只是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两人走进屋，灯还亮着。詹妮弗脱下鞋，赤脚踩在地毯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累了？”李衡问。
“有点。”她喝了一口水，没有立刻去休息，而是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李衡。“李，我今天才发现，你和莫妮卡……比我想象的要更像一类人。”
她放下水杯，走到李衡面前，伸手轻轻抚平他衬衫上的褶皱，动作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很高兴盘古有她在。”詹妮弗抬起头，语气轻轻的。
“有她在，你能去做你想做的那些事……而我，可能学不会。”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会继续拍好我的电影。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李衡心中一震。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睡吧，”他低声说，“明天还要开机呢。”
“嗯。”詹妮弗闭上眼睛，不再多言。
客厅的灯渐渐暗下来，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壁灯，照着两个人相依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