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的营地像被无形的墙隔成了几块。夏沫抱着画板坐在礁石上写生，笔尖在纸上划过，却总忍不住瞟向烧烤架那边；苏砚棠蹲在帐篷旁整理背包，手指反复摩挲着登山绳的结，像是在解一道解不开的难题；龙媚则靠在越野车边抽烟，军绿色的外套拉链拉得老高，连下巴都埋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双时不时瞟向秦锋的眼睛。
秦锋正帮林清寒检查登山鞋的鞋带，她的鞋带松了，他蹲在地上，指尖穿过鞋带时，能感受到她落在自己头顶的目光，平静得像深潭，却又藏着暗流。
“好了。”他系好最后一个结，抬头时正好撞上她的视线，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林清寒收回目光，淡淡道：“谢谢。”转身走向苏砚棠，“东西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林总。”苏砚棠推了推眼镜，“登山杖和急救包都在背包侧袋里，防蚊虫的喷剂我也带上了。”
沈雨桐拎着个小巧的登山包走过来，路过秦锋身边时，故意用鞋跟踩了踩他刚系好的鞋带：“秦大少倒是清闲，忙着给这位系鞋带，那位查装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的专属服务生。”
秦锋的眉头蹙了蹙：“马上要爬山了，别胡闹。”
“谁胡闹了？”沈雨桐挑眉，目光扫过龙媚，“我只是觉得，有些人与其躲在一边抽烟，不如过来搭把手，毕竟我们这里，就数龙媚姐力气最大。”
龙媚猛吸了口烟，将烟蒂摁在脚下的石头上：“沈总要是拎不动背包，我可以帮忙扔了。”
“你！”沈雨桐气得脸都红了。
“好了！”夏沫举着画板跑过来，“大家别吵了，快看我画的日出！是不是很好看？”
画板上是片绚烂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海面上波光粼粼，确实画得不错。可没人有心思欣赏，夏沫的声音在寂静的营地里显得格外突兀。
秦锋揉了揉眉心：“准备出发吧，早点爬山，中午还能赶回来吃午饭。”
爬山的路比想象中难走。说是路，其实只是被游客踩出来的小径，两旁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丛，时不时勾住裤脚。夏沫体力最差，走了没多远就开始喘气，秦锋只好放慢脚步扶着她。
“锋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夏沫喘着气，脸上满是汗，“大家都走那么快。”
“没有，是这山路太陡了。”秦锋帮她擦了擦汗，“实在不行我们就原路返回，不用勉强。”
“不要！”夏沫摇摇头，“我想爬到山顶看风景。”
两人落在最后，前面的人分成了两拨——林清寒和苏砚棠走在最前面，步伐平稳，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沈雨桐和龙媚走在中间，谁也不说话，却暗暗较着劲，脚步越来越快。
秦锋看着前面的背影，心里像塞了团乱麻。他扶着夏沫慢慢往上爬，耳边是她断断续续的抱怨，眼前却总浮现出昨晚礁石后的画面——龙媚泛红的眼眶，带着哭腔的求饶，还有她后颈那道因隐忍而绷紧的疤痕。
“锋哥，你在想什么呢？”夏沫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前面好像有人停下来了。”
秦锋抬头，只见沈雨桐站在前面的岔路口，正和龙媚争着什么，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他加快脚步走过去，才发现岔路口立着块歪斜的木牌，一边写着“观景台”，一边写着“野趣路”，字迹都快被风雨磨平了。
“走观景台，路好走。”沈雨桐指着左边的路，语气不容置疑，“我查过攻略，那边有护栏，安全。”
“野趣路才有意思。”龙媚指着右边的路，那里更陡，却能看到掩映在树林里的溪流，“爬山路就是要有点挑战，总走平路有什么意思？”
“你想挑战自己别拉着大家一起！”沈雨桐瞪着她，“夏沫体力不好，林总也不是来遭罪的。”
“我看是你自己怕了吧？”龙媚冷笑，“连这点坡都不敢爬，还说要跟我比摘栗子？”
“谁怕了！”沈雨桐立刻反驳，“走就走！”
秦锋刚想开口劝，就见林清寒和苏砚棠走了回来。“怎么了？”林清寒问，目光落在木牌上。
“她们在争走哪条路。”秦锋解释道。
林清寒看了看两条路，淡淡道：“分开走也行，在山顶汇合。”
“分开走？”沈雨桐愣了一下，“那怎么行，万一迷路了……”
“我带了GpS定位器。”苏砚棠从背包里拿出个小巧的仪器，“随时可以共享位置，不会迷路的。”
龙媚立刻道：“那我走野趣路。”
“我也走野趣路！”夏沫突然举手，眼睛亮晶晶的，“听着就很有意思！”
沈雨桐看着秦锋，想说什么，却见他扶着夏沫往野趣路走，只好咬咬牙：“我也走这边！”
林清寒看着他们的背影，沉默了几秒，对苏砚棠说：“我们走观景台吧。”
“好。”苏砚棠点点头，打开定位器，“我把位置共享打开。”
野趣路果然难走得多。刚走没几步，沈雨桐的高跟鞋就卡在了石缝里，她气得想把鞋扔了，却被龙媚一把拉住。
“别动，越动卡得越紧。”龙媚蹲下身，仔细看了看，从背包里掏出把多功能刀，小心翼翼地插进石缝，“我试试能不能撬开。”
沈雨桐愣了一下，看着龙媚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谢了。”
龙媚没说话，只是手上的动作更轻了。秦锋扶着夏沫站在旁边，看着这难得和谐的画面，心里稍稍松了些。
“好了。”龙媚猛地一用力，高跟鞋终于从石缝里拔了出来，鞋跟却断了一截。
“我的鞋！”沈雨桐看着断了的鞋跟，心疼得不行，“这是限量款……”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的限量款。”龙媚从背包里拿出双备用的登山鞋，扔给她，“穿这个，虽然丑了点，总比光着脚强。”
那是双军绿色的胶鞋，看起来笨重又难看。沈雨桐皱着眉，却还是接了过来，不情不愿地换上：“算我欠你的。”
龙媚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上爬，脚步却放慢了些，显然是在等她。
秦锋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这两个针锋相对的女人，或许也不是那么难相处。
爬过最陡的坡，前面突然开阔起来。一条清澈的溪流从岩石上淌下来，汇成个小小的水潭，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水面上，像撒了把碎金子。
“哇！好漂亮！”夏沫挣脱秦锋的手，跑到水潭边，兴奋地蹲下身，“水里还有小鱼！”
沈雨桐也走了过来，看着水里的倒影，忍不住笑了：“确实挺美的，比观景台有意思。”
龙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看着她们，嘴角也勾起一抹难得的笑意。
秦锋拿出水壶，刚想喝点水，就听到手机响了，是苏砚棠发来的消息：“林总崴到脚了，我们在观景台休息，你们那边怎么样？”
他心里一紧，立刻回复：“我们马上过去！”
“怎么了？”龙媚注意到他的脸色不对。
“林清寒崴到脚了。”秦锋收起手机，“我们得赶紧过去。”
沈雨桐的脸色沉了沉，却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
赶到观景台时，只见林清寒坐在长椅上，右脚微微抬起，苏砚棠正蹲在地上帮她检查脚踝，那里已经肿起了个小包。
“怎么样？”秦锋走过去，蹲下身，轻轻碰了碰她的脚踝，“疼得厉害吗？”
林清寒的脸色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却还是摇摇头：“没事，休息会儿就好。”
“都肿成这样了还说没事。”秦锋皱着眉，从背包里拿出急救包，“苏砚棠，帮我拿点冰袋。”
苏砚棠立刻递过冰袋，秦锋小心翼翼地敷在林清寒的脚踝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沈雨桐站在旁边，看着秦锋专注的侧脸，又看看林清寒微微泛红的脸颊，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转身走到栏杆边，看着远处的风景。
龙媚也没说话，只是靠在旁边的柱子上，目光落在秦锋的手上，那里正轻轻按着冰袋，动作温柔得让她有些陌生。
夏沫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识趣地闭上了嘴，低头玩着手机。
观景台的风很大，吹得人头发乱舞。秦锋帮林清寒处理好脚踝，抬头时正好对上她的目光，那里面没有了平日里的冰冷，反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像藏着千言万语，却又什么都没说。
“能走吗？”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林清寒试着动了动脚，疼得皱了皱眉：“有点难。”
“我背你吧。”秦锋站起身，在她面前蹲下，“下山的路不好走，别再伤到了。”
林清寒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拒绝，却看到沈雨桐投来的目光，那里面带着点嘲讽，又有点别的什么。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轻轻趴在了秦锋的背上。
秦锋的后背很宽，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阳光的味道，让她莫名地安心。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衬衫，能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还有他因用力而绷紧的肌肉。
“抓紧了。”秦锋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震动的暖意。
林清寒的手臂微微收紧，将脸埋得更深了些。
龙媚看着他们的背影，猛地转身，大步往山下走，军绿色的外套在风中扬起，像只受伤的鸟。
沈雨桐也跟了上去，高跟鞋断了的胶鞋踩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苏砚棠叹了口气，对夏沫说：“我们也快点跟上吧。”
下山的路格外安静，只有脚步声和风吹过树林的声音。秦锋背着林清寒慢慢往下走，她很轻，却像压在他心上，沉甸甸的。他能闻到她发间的栀子花香，和龙媚身上的烟草味、沈雨桐身上的香水味都不同，清清淡淡的，却格外挠心。
“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林清寒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点不自然的沙哑。
“快到了。”秦锋没有停，“别逞强。”
林清寒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前面龙媚和沈雨桐的背影，她们走得很快，像是在赌气，却又默契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突然觉得，这场露营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山路上的岔口，就像她们此刻的选择，看似各走各的，却又在无形之中，被同一条看不见的线牵在一起，绕不开，也躲不掉。
秦锋的脚步很稳，一步一步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林清寒靠在他的背上，听着他的心跳，突然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