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紫红色尘埃无声地附着在一切物体表面，给世界蒙上一层不祥的绒布，连空气都变得厚重，带着淡淡的腥甜与腐蚀金属的气息。基地内部，短暂的劫后余生氛围早已被一种更深沉的惶恐取代。人们挤在有限的遮蔽物下，望着诡异的天色，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那紫红抽走。孩子的哭声被大人死死捂住，变成压抑的呜咽，更添几分绝望。
林墨曦站在指挥点——一栋加固过的三层小楼天台，这里能俯瞰大半个基地。她没有看下面惶惶不安的人群，目光锐利地扫过外围简陋的工事，以及更远处在紫雨中影影绰绰、开始增多并游荡过来的扭曲身影。左肩的黑冰传来阵阵刺骨的寒意，与这末世的天象遥相呼应，不断提醒她现实的残酷。
“首领，东面铁丝网被扒开了个口子，有三…三只那种东西钻进来了！李老四他们正在堵，但有点撑不住！”一个浑身湿透、沾满粘稠尘埃的年轻人连滚爬爬地冲上天台，声音带着哭腔。
“西边储存临时物资的棚子有人抢东西，打…打起来了！”
混乱如同瘟疫，在恐惧的滋养下迅速蔓延。
林墨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听到的只是日常汇报。她转身，走下天台，步伐并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前来报信的青年不由自主地噤声，跟在她身后。
她首先走向东面。缺口处，几个手持简陋武器——铁锹、钢筋的男人，正围着三个动作僵硬却力大无比的丧尸，战况狼狈。一个队员被丧尸抓住手臂，眼看那腐烂的嘴巴就要咬下，旁边的人吓得连连后退。
“废物。”
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心上。
林墨曦甚至没有动用时间能力。她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军用匕首。寒光连闪，精准而高效，三颗头颅几乎同时滚落在地，腐臭的黑血喷溅，落在紫红色的尘埃上，混成更肮脏的颜色。
她看也没看那惊魂未定的队员，目光扫过面露羞愧的几人。“堵上缺口。下次再让这些东西轻易进来，你们就出去陪它们。”
声音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冷酷。
没有人敢反驳。在绝对的力量和生存面前，任何情绪都是多余的。
处理完东面的小危机，她径直走向西边混乱的物资棚。那里，十几个人正扭打在一起，争抢着几袋饼干和瓶装水。叫骂声、哭喊声、拳头到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人性最原始的丑恶在生存压力下暴露无遗。
林墨曦没有立刻上前。她就站在混乱边缘，冷眼旁观。直到一个干瘦的男人抢到一袋饼干，脸上刚露出狂喜，就被旁边一个壮汉一拳砸在脸上，饼干掉落，被无数只脚踩碎。
也就在这时，她动了。
她没有冲进人群，而是猛地一脚踹在旁边一个空的铁皮桶上。
“哐——！”
巨大的金属轰鸣声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一愣，动作僵住，循声望去。
林墨曦就站在那里，紫红色的天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冷漠。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贴在额角，却更衬得那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眼睛，缓缓扫过在场每一张或惊恐、或贪婪、或羞愧的脸。
无形的威压如同实质，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打够了？”她终于开口，声音像被这诡异的雨水浸泡过，带着刺骨的寒意。
没人敢回答。
“从此刻起，立三条规矩。”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容置疑，“一，禁止内斗，抢夺同伴物资、蓄意伤害者，逐出基地，自生自灭。”
人群一阵骚动，逐出基地，在这末世，等同于死刑。
“二，各尽其能，按劳分配。想不劳而获，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一些之前蠢蠢欲动、想靠暴力获取资源的人，低下了头。
“三，”她的目光掠过人群，落在了那个被打倒在地的干瘦男人，以及更远处几个紧紧护着孩子的女人身上，“守护希望，孩童、孕妇及无法劳动者，享有基本生存保障，优先分配。”
最后一条，让许多眼中只剩下绝望的人，重新泛起一丝微光。
“现在，”林墨曦指向地上被踩碎的饼干，“参与抢夺者，今日口粮减半。受伤的人，带去陆…带去医疗点处理。”
她干净利落地处置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便走，开始巡视其他区域，留下身后一片死寂，以及开始在心底默默咀嚼那三条铁律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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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点设在一间相对完好的仓库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陆晨光半靠在墙角，脸色苍白，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混乱与随后那声宣告规则的金铁交鸣，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看到她离去的背影，果决，冰冷，如同出鞘的利剑，强行在这片混乱中劈开一道秩序的裂缝。
这时，仓促的脚步声和搀扶的人影打破了医疗点的寂静。几个轻伤员和那个被打得鼻青脸干的干瘦男人被送了进来。忙碌的、仅有的一个有点护理经验的大婶顿时手忙脚乱。
陆晨光的目光落在那个干瘦男人身上，看到他破裂的嘴角和肿起的眼眶，看到对方眼中尚未褪去的惊恐与一丝获救后的茫然。
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间翻涌的虚弱感，挣扎着，用手臂支撑起身体，试图站起来。双腿如同灌了铅，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咬着牙，强迫自己站稳。
“你…你干什么？快躺下！”护理大婶看到他这样，急忙过来阻拦。
陆晨光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我…帮忙。”
他踉跄着走到那个干瘦男人面前，示意扶他过来的人让他坐下。然后，他拿起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纱布，蘸了点清水，小心翼翼地去擦拭对方脸上的血污和尘土。
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笨拙，因为虚弱，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但他做得很专注。
当他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对方皮肤时，那种熟悉的、微弱的感应再次出现了。不是之前那种虚无，而是确实地，感知到了一片混乱与…疼痛。像杂乱的电波，却能模糊地定位到受伤最重的区域。
是这里…颧骨下方…还有这里，肋骨…
他闭上眼，努力集中精神，将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生命感知”能力，尝试着、生涩地引导过去。没有光芒，没有特效，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流，顺着他的指尖，极其缓慢地渗入对方的伤处。
干瘦男人起初有些瑟缩，但随即，他脸上那火辣辣的刺痛感，似乎…减轻了一丝？他诧异地看向陆晨光。
陆晨光没有看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急促了几分。这只是最轻微的外伤，却几乎要抽空他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
但他没有停下。他拿起一点备用的、林墨曦之前收集的草药膏（他认得其中几样有消炎镇痛作用），凭着那模糊的感知，涂抹在受伤最重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身体晃了一下，勉强扶住旁边的桌子才站稳。
“谢…谢谢…”干瘦男人小声说道，眼神复杂。
陆晨光只是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抬起头，目光穿过仓库敞开的门，望向外面那片被紫红色笼罩的、残酷的世界。
他没有看到林墨曦的身影。
但他知道，她正在外面，用她的方式，支撑着这片摇摇欲坠的方舟。
而他，也终于，迈出了第一步。用这微不足道的力量，触摸到了真实的伤痕，带来了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一丝缓解。
微光虽弱，终究刺破了一丝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