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校尉带来的“犒军”队伍被安置在楚营西侧的临时营地，说是招待周到，实则与被软禁无异。陈武派了最得力的亲兵“贴身伺候”，对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监视。那些发霉的粮草和过期的药品，则被萧逸下令封存起来，贴上了封条，仿佛真要留到战后“享用”。
帅帐内，烛火摇曳，映着萧逸凝重的脸。李默铺开一张新绘制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着雁门关周边的布防，尤其是赵坤近期调动兵力的痕迹，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将军你看，”李默指着地图上的几处红点，“赵坤把原本驻守在关隘两侧的骑兵调走了大半，换成了步兵。这些步兵大多是新招募的乡勇，战斗力根本不行。若天狼部落从这几处突袭，雁门关怕是守不住。”
萧逸指尖点在那几处红点上，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墨。赵坤这么做，要么是为了削弱雁门关的防务，给天狼部落可乘之机；要么，就是想将兵力集中在别处，防备自己回师关内。无论哪种，都包藏祸心。
“张校尉那边有动静吗？”萧逸问道。
“暂时没有。”李默道，“他们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营地里闲逛，看起来安分得很。但我让人搜过他们的行李，发现每个人的靴子里都藏着一把短刀，而且刀柄上都刻着一个‘赵’字。”
“果然是他的私兵。”萧逸冷哼一声，“看来赵坤是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是巴图那边失败，就靠这些人动手。”
正说着，帐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负责监视张校尉的亲兵回来了。亲兵压低声音禀报：“将军，张校尉刚才派人去了趟茅厕，回来后神色有些慌张，似乎在等人的消息。”
萧逸与李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张校尉在等信号，等赵坤确认巴图是否已经被截杀的信号。
“继续盯着，别惊动他们。”萧逸吩咐道。
亲兵退下后，李默忧心道：“巴图他们已经走了三天，按路程算，本该到雁门关外了，可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来。会不会是……”
“不会。”萧逸打断他，语气笃定，“巴图是条汉子，而且他知道此行的重要性，不会轻易失手。野狼谷虽险，但他熟悉草原人的行事方式，避开哨卡不难。或许，是他在等合适的机会见到秦老将军。”
秦峰卧病在床，赵坤必然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想要靠近并非易事。巴图若是贸然现身，不仅见不到人，反而会暴露自己。
萧逸的猜测没错。此时的雁门关外，一处破败的山神庙里，巴图正和两名同伴蜷缩在角落，啃着干硬的饼子。三天前，他们顺利穿过野狼谷，避开了天狼部落的哨卡，可到了雁门关下，却被挡在了关外。
“守卫说，没有赵副将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关。”一个名叫阿古拉的降兵低声道，“我们试了好几次，都被拦了回来，连靠近城门都难。”
巴图看着手中那枚刻着“秦”字的玉佩，眉头紧锁。他原以为凭着玉佩能见到秦老将军，却没想到连关都进不去。“赵坤把得这么严，看来是真的怕消息走漏。”
“那怎么办？”另一名同伴急道，“再耗下去，粮草就没了，而且万一被赵坤的人发现……”
巴图沉默片刻，目光落在山神庙外不远处的一条小河上。那是雁门关守军取水的地方，每日清晨都会有士兵推着水车来打水。
“有办法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明日清晨，我们混在送水的民夫里，或许能混进去。”
送水的民夫大多是关内的百姓，每日凭腰牌出入，守卫检查得相对宽松。只要能混到水车附近，就有机会把信物交给守军里可靠的人。
次日天未亮，巴图三人换上了破旧的粗布衣，脸上抹了些泥土，混在一群民夫中，朝着雁门关的取水点走去。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民夫们缩着脖子，低声交谈着，没人注意到这三个“生面孔”。
到了取水点，果然有几名守军在看守。巴图一边帮着推水车，一边悄悄观察，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兵身上。那老兵腰间挂着一把老旧的长刀，站姿挺拔，眼神锐利，看起来不像普通士兵。
巴图深吸一口气，趁着打水的间隙，假装摔倒，撞在了老兵身上。就在两人接触的瞬间，他飞快地将那枚玉佩塞到老兵手里，同时用极低的声音说：“秦老将军的人，有要事禀报，求见将军。”
老兵身体一僵，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看了看巴图眼中的急切，不动声色地将玉佩揣进怀里，点了点头，继续指挥民夫打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巴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跟着民夫们慢慢退回山神庙。他不知道的是，那名老兵正是秦峰的心腹护卫，姓周，在秦老将军卧病后，一直暗中提防着赵坤。
周护卫将玉佩交给秦峰时，老将军正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咳嗽不止。看到玉佩，他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接过玉佩摩挲着，声音沙哑：“萧逸派来的人？”
“是，将军。”周护卫低声道，“那人说有要事禀报，现在关外的山神庙等着。”
秦峰挣扎着坐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赵坤果然有问题！快，把人悄悄带进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半个时辰后，巴图被周护卫从后门领进了秦峰的卧房。看到卧病在床的老将军，他连忙跪地：“末将巴图，奉萧将军之命，拜见秦老将军！”
“起来说话。”秦峰摆了摆手，“萧逸让你带了什么消息？”
巴图从怀中掏出那个蜡封的竹筒，递了过去。周护卫接过，小心地打开，将里面的供词和证据呈给秦峰。
老将军一页页看着，脸色越来越沉，到最后，猛地一拍床榻，气得浑身发抖：“赵坤！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夫真是瞎了眼，竟让他暂代军务！”
供词里详细记录了那个天狼奸细的招供，包括赵坤如何与铁木真勾结，如何截杀信使，如何烧毁青云驿……桩桩件件，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老将军息怒，保重身体。”周护卫连忙劝道。
秦峰喘了几口粗气，看向巴图：“萧逸现在怎么样？楚营的粮草还够吗？”
“回老将军，营中粮草还能支撑半月，但赵副将送来的都是发霉的粗粮，显然是想断我们的后路。”巴图道，“萧将军让末将带话，请老将军务必设法稳住雁门关，他会在前方拖住天狼部落，绝不让他们靠近关内。”
秦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好个萧逸，果然是栋梁之材。你放心，雁门关有老夫在，乱不了！”他对周护卫道，“去，把赵坤给我叫来，就说老夫病重，让他过来商议后事。”
周护卫一愣：“将军，现在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老夫就是要惊惊他。”秦峰冷笑，“他不是盼着老夫死吗？老夫就给他个机会，看看他敢不敢来！”
周护卫领命而去。秦峰看向巴图：“你先下去歇息，等处理了赵坤，再安排你回去给萧逸报信。”
巴图抱拳领命，跟着周护卫退了出去。卧房内，秦峰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赵坤啊赵坤，你以为老夫病了，就能一手遮天？今日，就让你看看，雁门关到底是谁说了算！
而此时的楚营，萧逸正站在了望塔上，望着雁门关的方向。他不知道巴图是否已经成功，但他能感觉到，空气中那股紧绷的气息，似乎正在慢慢凝聚，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风，越来越急，卷着沙尘，打在脸上生疼。远处的荒原上，几只孤雁哀鸣着飞过，给这片沉寂的土地，又添了几分萧瑟。
萧逸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等，等那声惊雷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