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心中纵有万般不情愿，女帝的金口玉言便是不可违逆的旨意。
她只得微微欠身，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声音里却难掩一丝涩意：“是，陛下，臣遵旨。”
说完她有些不甘地转过身，那宫装的裙摆划过一个略显急促的弧度。
脚步匆匆，仿佛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将茶点备好便立刻飞回女帝身边护驾。
沐露雪脑海里已经浮现出苏晨那惫懒模样可能对陛下做出的种种不合礼数的言行，心急如焚。
吴小良在一旁看得分明，心里暗叫一声“要糟”，也赶紧迈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吴小良深知自己此刻若还傻站在原地，那才真是没眼色到了极点。
陛下和苏先生明显有私密话要谈，他一个小太监，难道要杵在那里当木桩，顺便聆听圣训不成？
吴小良可是牢牢记得顶头上司王德海王公公的“谆谆教诲”。
想起王公公某次拍着他肩膀，那张布满皱纹却精光内敛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语重心长地说：“小良子啊，在宫里当差，尤其是跟在苏先生这样的主子身边，脑子得活络点。”
“往后啊但凡是陛下和苏先生凑在一块儿的时候，你傻待在那里干嘛？等着吃狗粮啊？”
吴小良当时听得一头雾水，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问道：“王公公，吃狗粮是啥意思？是……是一种新点心吗？”
王德海被他逗得“噗嗤”一笑，随即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
“傻小子，这是苏先生说的俏皮话儿。意思就是，苏先生和陛下在那里……嗯……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
王德海努力的回想着苏晨说的什么，“对，秀恩爱！就是两口子……呃，反正就是情意绵绵、卿卿我我的，你在旁边干瞪眼看着，浑身不自在。”
“那滋味，不就跟那没事干只能眼巴巴看着主人吃肉、自己个儿只能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没有吃的狗儿一模一样？傻不傻？多余不多余？”
吴小良这才恍然大悟，脸上顿时臊得通红。
同时又觉得苏先生这比喻虽然粗俗不堪，但细细一品还真是又损又贴切，简直画面感十足。
此刻眼看前面的沐露雪脚步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小快步变成小跑。
那架势不像去准备茶点，倒像是要去救火。
吴小良心里焦急，也顾不得许多，赶紧加快步子追上去。
凑近了压低声音喊道：“沐尚仪，沐尚仪！您留步，留步啊！走那么急做什么？当心脚下，这关墙之上，石板不平！”
沐露雪被他喊得心烦意乱，猛地停下脚步。
霍地转过身来，一双美目瞪得溜圆，里面燃着两簇小火苗。
毫不客气地烧向吴小良，语气又冲又急：“不快点能行吗？陛下身边无人伺候，那苏晨……苏大人他又是个没轻没重、不知礼数为何物的”
“万一冲撞了陛下，或是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言语，这责任谁来承担？”
沐露雪心里那根名为宫廷礼仪和护卫陛下的弦绷得紧紧的，只觉得每一分耽搁都是失职。
吴小良看她这副火烧眉毛、仿佛天快要塌下来的样子，心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吴小良觉得为了自家先生的幸福，也为了陛下能有个顺心顺意的相处环境。
自己今天必须得硬着头皮，把这个死脑筋的女官给劝明白了，至少让她别再像个盯贼似的时时刻刻盯着。
吴小良上前一步，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想去轻轻拉住沐露雪的衣袖，让她冷静下来好好说话。
“沐尚仪，您先别急，您听我跟您慢慢说，这里面它……”
吴小良的手刚触到沐露雪那质料上乘的宫装袖口边缘，沐露雪就像是被什么不洁之物碰到了一般。
一个激灵，用力一甩胳膊，将吴小良的手狠狠甩开。
力道之大，让吴小良踉跄了一下。
脸上瞬间罩了一层寒霜，柳眉倒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威严和呵斥。
“吴小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拉扯本官的衣袖？你这是要造反吗？是不是皮痒了想挨板子？信不信我立刻禀明陛下，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沐露雪语气凌厉，目光如刀，身为六品尚仪、女帝近侍的威势展露无遗。
的确按照宫规，吴小良这样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太监，若非是跟着苏晨这等特殊人物。
连在她面前回话的资格都不够资格，如今竟敢动手拉扯，在她看来简直是无法无天。
吴小良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呵斥得缩了缩脖子。
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里一阵发憷。
但随即一股更强的无奈和无语涌上心头。
吴小良愈发觉得自家先生背地里对沐尚仪的评价真是精准到了骨子里。
这就是个死脑筋、一根筋、脑子不会转弯、做事只认死理、刻板教条到极点的女人。
先生还曾私下摇头晃脑地点评过，说像她这样的角色。
放在他看过的那些精彩纷呈的话本故事里，估计连三集都活不过，就得因为不懂变通而领了盒饭。
吴小良定了定神，强行压下心中的忐忑。
觉得今天这事关先生和陛下福祉的关键时刻，自己绝不能退缩。
就算得罪了这位沐尚仪，也比以后先生天天被骚扰、陛下心中不快要来得好。
吴小良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尽可能显得真诚又带着点讨好的笑容。
声音也放得又低又软，试图缓和气氛：“沐尚仪，您先消消气，千万别动怒，气大伤身。您……您先听小良子跟您好好说道说道，分析分析这其中的关节。”
“您……您难道到现在，还一点儿都没看明白眼前的形势吗？”
沐露雪被他这没头没脑、故作高深的话问得一怔。
紧蹙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反而拧得更紧了，像打了个死结。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赶恼人的蝇虫：“看不明白什么？吴小良，你有话就直说，有屁快放。”
“别在这里跟我故弄玄虚，打哑谜！本官没空跟你猜来猜去！”
沐露雪心里还牢牢系在女帝身上，只觉得跟这小太监多耽误一刻，陛下那边就多一分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