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梅园的焦土上，百具小金棺仍列阵未葬。沈娇娇一袭素白孝服立于残垣间，指尖轻抚新裁的白绫——每段绫尾皆系着枚寸许小的骨铃，铃舌以婴孩乳牙磨成。
“挂起来。”她扬手掷绫，白练如蛇缠上枯梅枝头，“要西北风穿园时，每棵树都唱得出《往生咒》。”
工匠战战兢兢系铃，每当骨铃相撞，便发出空灵又刺耳的碎响。有老仆认出那铃身用料——分明是梅坑婴骸指骨所制，当即软倒在地。
沈老夫人闻讯赶来时，百枚骨铃已悬满枝头。朔风骤起，铃舌刮过镂空骨身，竟真奏出似梵非梵的调子。
“造孽啊！”老夫人拄着凤头杖厉喝，“你就不怕天谴吗！”
沈娇娇捻动腕间佛珠——那是从太后佛堂顺来的翡翠念珠，每颗都刻着苏家徽印。
“天谴？”她忽然笑出声，指间佛珠弹向最高处枝桠。珠串断裂，翠珠噼里啪啦砸在金棺上，竟敲出超度法鼓的节奏。
“祖母可知，这些孩子本不该死。”她俯身拾起一枚翠珠，精准投进老夫人衣领，“就像当年您把堕胎药掺进我娘亲的安胎汤里——”
翠珠顺着老夫人衣襟滚落，留下道湿痕似泪渍。风中骨铃忽转凄厉，如百婴夜啼。
“胡说！”老夫人猛顿拐杖，“那贱妇分明是难产...”
“是么？”沈娇娇倏然撩起孝服下摆——腰间竟缠着条暗黄襁褓，绣的正是苏家双雀纹，“那这血书又作何解释？”
襁褓迎风展开，露出斑驳字迹：「苏氏害我」，落款处还按着个极小的血手印。
老夫人瞳孔骤缩：“不可能！这襁褓早该随那贱人...”
“随她一起被活埋了？”沈娇娇接话，指尖忽扯动某根隐蔽丝线。
所有骨铃齐齐转向老夫人！铃舌疯狂撞击内壁，竟拼出模糊人语：“祖——母——偿——命——”
“冤魂...索命了...”老夫人踉跄后退，凤头杖脱手砸中某口金棺。棺盖震开，露出内侧刻字——正是当年经手堕胎药的老太医姓名。
风中骨铃愈响愈急，百个声音叠唱：“苏——氏——偿——命——”
老夫人突然僵直倒地，口眼歪斜涎水直流，喉间嗬嗬作响却吐不出半字。手中还紧攥着半截襁褓碎布，布上双雀眼珠猩红如血。
“瞧，”沈娇娇蹲身替她拭去涎水，“连您亲孙女们的魂灵，都不愿认您呢。”
她起身振袖，孝服下赫然露出胭脂红裙裾。腕间新换的螭纹金扣迎风作响，与骨铃清音应和成诡谲调子。
“传太医。”她踢开那根凤头杖，语气轻快，“务必让老夫人亲眼看着——这些孩子如何风风光光葬进苏家祖坟。”
暮色四合时，骨铃仍在风中吟唱。沈娇娇独坐残垣饮酒，每饮一杯，便往火盆里投片襁褓碎布。
“娘亲且看，”她醉醺醺举杯邀月，“女儿把这梅园染红的法子，可比您当年绣花有趣多了？”
火光跃动间，她颈后红痣灼灼如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