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一步步走近，月光下，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怒意、审视，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肩头的绷带在灰色布衣下隐隐透出轮廓。
“恰好？”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气息带着伤后的微喘，却压迫感十足，“苏清韫，收起你那点无用的好奇心。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刺得苏清韫心头发痛，那点因窥见他脆弱而生出的异样情绪瞬间被激起的反叛压过。
“没好处？”她仰起头，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谢相是怕我知道，你与我苏家覆灭，其实并非全然无情，还是怕我知道，你如今自身难保，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放肆！”谢珩眼中戾气骤升，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痛得瞬间蹙眉。
“棋子？”他逼近她，几乎鼻尖相触，温热的、带着药味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就算是棋子，也是一颗能搅动天下风云的棋子！苏清韫，你以为你现在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凭你那可笑的傲骨？还是凭你肩头那个早已沦为笑柄的烙印？”
他的话像毒蛇，精准地噬咬着她最痛的伤处。苏清韫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却死死咬住下唇，不让眼眶中的湿意汇聚。
“是啊，我是凭你谢相的怜悯，凭你一时兴起的玩弄！”她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徒劳无功，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带着破碎的颤音，“可我苏家满门的血不会白流！皇帝要复核此案，无论他出于何种目的，这都是一个机会！你拦不住！”
“机会？”谢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另一只手猛地抬起，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眼中翻涌的黑暗，“你以为翻案就能让你苏家重生？就能让你父亲官复原职？就能让你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傅千金？苏清韫，你太天真了！这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连同那些还对苏家抱有幻想的人，一起被碾得粉碎！”
他的手指冰冷而用力，捏得她下颌生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充满戾气与某种近乎绝望神情的脸，苏清韫忽然不再挣扎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所有的情绪褪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了然。
“所以，你是在保护我？”她轻声问，语气平静得可怕，“用这种羞辱的方式？还是说，你害怕真相大白于天下那天，你谢珩手上沾染的苏家鲜血，再也无法用‘奉命行事’来掩盖？”
谢珩的瞳孔猛地一缩，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又像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肩头的伤处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灰色的布料，洇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死死地盯着她，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是她从未见过的混乱与……痛楚。那是一种被彻底撕开伪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狼狈与愤怒。
“你懂什么……”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质感，“你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