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的寒风依旧在科研站外呼啸。
室内爆炸的烟尘缓缓沉降，露出满目疮痍。中央那由寂静棱柱化成的肉瘤已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边缘焦黑、仍在散发刺鼻气味的深坑。曾经蠕动生长的幽蓝晶体尽数化为齑粉，那些被冻结的梦魇失去了邪异的光泽，变回真正的、冰冷僵硬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凝固在原地，如同某种现代派的恐怖雕塑。
“咳咳……”霍震山推开压在腿上的一块扭曲金属，啐出一口带血的冰碴，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妈的，总算把这鬼东西敲掉了！”他环顾四周，看着迅速撤离的基因纪元和高天原残部，眉头紧锁，“让这群瘪犊子跑了！”
凌清玥以剑拄地，微微喘息。她脸上毫无血色，左脸的疤痕如同沉睡般毫无动静，过度透支的镇煞之力让她此刻虚弱无比，但那双银眸依旧锐利，扫视着战场，确认再无威胁。“清理战场，检查伤亡，收集所有可能的情报碎片。”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林静漪收起玉埙，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她快步走向苏半夏和石磊，查看他们的状况。苏半夏正给自己注射一支稳定精神的药剂，同时对石磊腿上一道被冰晶划开的伤口进行紧急处理。
陆知白没有动。他站在原地，目光盯着那台已彻底报废、屏幕漆黑、甚至部分零件都已熔毁的老式终端。
母亲的身影、警告的话语、破碎的研究记录……如同幽灵般在他脑中盘旋、碎裂，最终归于那片被他亲手引发的数据虚无。
他销毁了什么？是母亲留下的、关乎黑印本质乃至“源海废墟”真相的关键线索？还是阻止了黑印通过这些数据达成某种更可怕的目的？
“你做得对。”凌清玥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声音低沉。她没有看他，目光同样落在那台终端上，“在无法判断信息利弊时，摧毁是最安全的选择。尤其是……涉及‘她’。”
陆知白知道“她”指的是谁。他深吸一口冰冷且充满焦糊味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那种与母亲留下的痕迹擦肩而过、甚至亲手将其葬送的感觉，如同冰锥刺在心头。
“活着，才有机会知道更多。”凌清玥言简意赅，转身走向大厅其他区域，开始亲自检查那些失去活性的冻结梦魇和破损仪器。
她的直接和务实，像一盆冷水，让陆知白从自溺的情绪中稍稍清醒。是的，活着，才能继续追寻真相。母亲的研究绝非仅限于此，黑印背后的阴影也绝不会因此次胜利而消散。
小队迅速打扫战场。除了收集一些寂静棱柱的残留碎片和环境样本，最重要的收获来自于基因纪元匆忙撤离时未能完全销毁的一台便携式数据中继器。虽然大部分数据已加密和损毁，但通过远程连线技术出身的张璇还是从中提取到了一些零碎信息——基因纪元对寂静棱柱的观测记录，提到了“异常低温并非能量缺失，而是某种‘绝对秩序’的体现，与已知物理规则相悖”，以及“空间畸变点疑似稳定虫洞雏形，另一端能量特征未知”。
这些信息，与母亲警告中提到的“源海废墟”、“非自然造物”隐隐呼应。
运输机轰鸣着离开了这片白色荒漠。机舱内，无人说话。霍震山和林静漪在处理伤势，苏半夏和石磊疲惫地睡着了。凌清玥闭目调息，试图重新沟通体内沉寂的镇煞图碎片。
陆知白看着舷窗外无边无际的冰雪，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小影。护腕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在安慰他。他回想起母亲数据碎片中最后的词语——“文明之癌”。这黑印，以及它背后的“源海废墟”，究竟是何等存在？
几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临江基地。依旧是熟悉的灯火，熟悉的灵植香气，但归来的小队成员心中，都压上了一块更沉的石头。
周老亲自在停机坪迎接，看到众人虽带伤却全员回归，明显松了口气。他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陆知白的肩膀：“回来就好，先去医疗部，详细报告稍后进行。”
然而，就在陆知白经过周老身边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速低语了一句：“晚十点，老地方。”
陆知白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医疗部的检查和处理依旧高效。秦婆婆准备的药浴和灵食迅速驱散着西伯利亚带来的刺骨寒意和身心疲惫。陆知白浸泡在滚烫的药液中，感受着药力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经脉和心神，脑海中却不断回放着终端数据被抹除前的那一瞬。
母亲……您究竟还知道多少？您又在哪里？
晚十点，陆知白准时来到了周老那间位于基地深处没有任何监控设备的静室。
周老的神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重。他示意陆知白坐下，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第一句话就如同一道无声惊雷，炸响在陆知白耳边：
“根据你带回来的情报，以及总局动用最高权限对婉清遗留资料的交叉比对……我们基本确认，你母亲陆婉清，在失踪前，极有可能……主动进入过‘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