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陶片从指缝漏下去的时候，姜小芽就知道，有些事不能再拖了。
她没再看白芷的背影，也没去管南宫翎那条还在抽搐的尾巴。竹筒贴着腰侧，屏幕上的【安全等级：b-】闪得刺眼，她直接点进系统深层日志，翻出那条“非常规权限介入”的记录，把坐标反向追踪。
“走。”她抬脚往前，声音不高，但没人敢当没听见。
墨言没问去哪，玉玺浮起来半寸，跟在她左后方。南宫翎收了尾巴，一条还带着猫耳的尾尖扫过地面，像在确认信号残留。白芷默默把铜镜塞回袖子里，没再抬头。洛清寒走在最后，冰晶瓶在掌心转了一圈，没碎，也没说话。
星云漩涡在头顶三里外盘旋，像一口煮沸的汤锅，边缘不断有数据流溢出来，落在地上就长出半透明的藤蔓，一碰就抖，抖出一串记忆碎片。
第一根藤蔓缠上南宫翎脚踝时，他整个人僵了半秒。
“别动。”姜小芽伸手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手点开异能界面，情绪读取扫过去——藤蔓有痛觉反馈，频率和心跳同步。
“活的。”她收回手，“不是程序，是神经组织。”
洛清寒上前一步，捏碎冰晶瓶，一滴泪落进掌心，混着符液涂在藤蔓根部。那东西抽了下，像被电到，缩回去半尺，断口处渗出淡青色液体，闻着像过期的牛奶。
“能走。”她说。
四人贴着墙根往前，每一步都踩在藤蔓间隙。越靠近漩涡中心，地面越软，脚印里泛起微光，像是踩进了液态的梦。姜小芽忽然停住，低头看自己影子——它没动，还停在三步前的位置，正缓缓抬起手。
“别看影子。”她低喝，“看我。”
没人应声，但脚步都往她这边靠了半步。
手术台在最里面，嵌在岩壁里，表面覆着和藤蔓同源的组织，像一层皮肤。正中央有凹槽，形状像人，但尺寸小一圈，像是为孩子准备的。
南宫翎甩出九条尾巴，绕成环状探过去。刚碰到台面，系统警报在姜小芽脑子里炸开——【检测到七百二十个生命信号，同步率99.8%】。
“备份舱。”她盯着竹筒屏幕，“全在下面。”
白芷突然蹲下，铜镜贴地，左眼青光一闪。镜面没反光，但她的呼吸乱了。
“里面……是她。”白芷声音发紧，“从刚出生，到十八岁，每一个阶段都在。”
姜小芽没说话，伸手按上手术台边缘。
屏幕亮了。
画面是间纯白房间，铁门开着，走廊尽头有双小脚跑过去，拖鞋掉了一只。镜头跟着进屋，婴儿床上躺着个刚满月的孩子，脸皱巴巴的，被放进一个透明舱体。舱盖合上时，孩子忽然睁眼，瞳孔是翡翠绿。
“那是我。”她说。
记忆不是幻觉。她记得那双拖鞋，左边那只带小黄鸭，是王铁柱从废墟里翻出来的。
南宫翎尾巴一抖，数据探针顺着裂缝钻进去，主控屏跳转，显示舱体分布图——环形排列，七百二十个，编号从tq-001到tq-720，中心点标着红字：【母本已激活】。
“母本？”姜小芽冷笑，“谁定的？”
没人回答。
她伸手去按关机键。
手指刚碰上，所有备份舱同时震动，舱面泛起波纹，传出声音：“你们不该来这里。”
是她的声音，但更小，带着奶气。
白芷猛地把铜镜压得更紧，右眼突然闪出一段美妆教程投影，遮住左眼青光。她咬着牙，指尖掐进掌心：“频率对上了……它们在共振。”
“共振个屁。”姜小芽一把抽出竹筒，砸向主控屏，“团子！强制读取实验日志！”
屏幕闪了三下，跳出一段文字：
【实验代号：tq-2024】
【目标：完美宿主适配】
【进度：已完成】
【结论：姜小芽为唯一成功体，其余为测试残次品】
“残次品？”她盯着那行字，“那我算什么？成品？”
话音未落，手术台中央升起光柱，金发战神的精神体浮现，穿着和贩卖机里一模一样的旧卫衣，袖口磨得发毛。
“实验早就成功了。”他说，“你不是复制品，你是最后一个被放出来的。”
姜小芽没动。
墨言玉玺微抬，金光在掌心凝聚，但没出手。
“如果我是成功的，”她忽然笑了一下，“那你现在看到的，是第几个我？”
战神没回答。
竹筒突然静了，屏幕变黑，又浮出一行小字：【检测到原始母本信号，是否同步？】
南宫翎尾巴一僵，一条尾尖的猫耳突然转向手术台，耳朵抖了抖。
白芷左眼青光暴涨，铜镜“咔”地裂了道缝。
战神抬起手，掌心浮出一串数字：720。
“前面那些，”他说，“都是为了让你活下来。”
姜小芽盯着那串数字，忽然伸手，把竹筒按进手术台裂缝。
系统震动了一下，屏幕闪出进度条：【同步中……1%】。
战神的表情变了。
“你疯了？”他说，“那不是你能承受的记忆。”
“我不在乎。”她手指没松，“我只想知道，我吃泡面的时候，你在看第几个我？”
进度条跳到3%，竹筒发烫，她掌心开始渗血，顺着裂缝流进去。
南宫翎突然扑过来：“别——！”
白芷铜镜脱手，镜面朝上，照出手术台底部——密密麻麻的管线连接着七百二十个舱体，每根管子里，都有细小的光点在往中心汇聚。
墨言玉玺猛地砸向地面，金光炸开，试图切断连接。
可就在这时，姜小芽听见了。
不是声音，是感觉——七百二十个“她”同时睁开了眼。
竹筒屏幕跳到7%，血顺着她的手腕滴下来，落在手术台表面，被迅速吸收。
战神抬手想关系统，动作却慢了一拍。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活下来吗？”她抬头，瞳孔全绿，“因为前面那些‘残次品’，替我死过太多次了。”
进度条跳到11%。
南宫翎的九条尾巴全炸成了代码流，白芷左眼开始渗血，墨言的玉玺裂了道缝。
战神站在原地，没再动。
竹筒震动加剧，屏幕上的字变了：【同步中……13%】【警告：母本记忆污染风险】。
姜小芽没松手。
她看见第一个自己死在三岁，因为灵根测试超标，全身经脉爆开。
第二个死在五岁，被系统判定“舒适度不足”，直接抹除。
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个……
血滴得更快了。
南宫翎扑上来想拉她，却被一股无形力量弹开，撞在墙上。
白芷想捡铜镜，手指刚碰到，镜面“啪”地碎成渣。
墨言冲到她身边，玉玺挡在头顶，金光摇摇欲坠。
战神终于开口：“停下！你会被记忆撑爆！”
“撑爆？”她笑出声，“我早就不怕死了。”
进度条跳到19%。
竹筒边缘开始发红，像是烧起来了。
她看见第一百二十三个自己，在同样的手术台上醒来，伸手想碰系统，被电流击穿胸口。
第一百五十个，在吃到第一口泡面时，突然停止呼吸。
第三百个……第四百个……
血顺着手术台流进地下，渗入管线，逆向冲向所有备份舱。
战神抬手要切断信号，可他的手穿过了光柱，像是实体正在瓦解。
“你控制不了我了。”她盯着他，“从第一个我开始，你就输了。”
进度条跳到25%。
南宫翎爬起来，一条尾巴只剩半截，他咬牙把断口按在姜小芽肩上，试图用体温稳住她。
白芷用袖子捂住左眼，血从指缝往外冒。
墨言单膝跪地，玉玺几乎熄灭。
竹筒发出尖锐警报：【同步中……28%】【警告：宿主生命体征下降】。
姜小芽的手还在抖，但没松。
她看见第六百个自己，在星云漩涡里笑着吃面，然后突然化成灰。
第六百五十个，被贩卖机的精神体寄生，意识消散。
第七百个……第七百一十九个……
最后一个画面——婴儿时期的她，被放进培养舱，舱盖合上时，翡翠绿的瞳孔盯着镜头，嘴唇动了动。
她说的不是“救我”。
她说：“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