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芽第二天不到七点就到了诊所。她先把前厅的地拖了一遍，又拿着抹布把诊台、输液椅扶手细细擦了一遍，连墙角垃圾桶都倒干净换了新袋子，忙完这一套，窗外的天刚亮透。
八点刚过，王医生背着黑色皮包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杯冒热气的豆浆，吸管已经插好了。
“早啊，王医生！”美芽正整理消毒后的镊子，抬头笑着打招呼。
“哟，美芽回来啦？”王医生把豆浆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亮堂堂的诊所——诊台玻璃擦得没一点印子，连窗台上的绿萝都浇了水，叶片上还挂着水珠。
她忍不住打趣：“你这几天不在，诊所都显得灰蒙蒙的。你一回来，我瞅着连空气都比往常清新几分！”
“您可别取笑我了。”美芽脸颊有点热，手里的动作没停，“来这儿看病的大多是附近的老人小孩，环境干净点，大家心里也舒服，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话虽这么说，被人认可的暖意还是悄悄漫上心头。
王医生却突然凑过来，声音压低了些，眼里带着点八卦的光亮：“对了美芽，你知道不？老默的爱人，要跟他离婚了。”
“啊？”美芽拿着镊子怔怔的呆立着，她着实吃了一惊。在她印象里，张医生（老默）待人温和，对病人又有耐心，人又是医生，工作好，长得也不差，怎么会走到离婚这步？
更重要的是，在她老家，离婚是天大的忌讳，哪怕日子过得再难，为了孩子、为了脸面，也得硬凑着过，哪有说离就离的？
“还能为啥，估计是没感情了呗。”王医生撇撇嘴，手指无意识地转着豆浆杯，“我听药房的小李说，他俩结婚五年，一直没孩子，好像就是为这事儿吵了不少回。哎，说不准还有别的隐情，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那……那他们为什么不要个孩子？”美芽追问，脑海里突然蹦出小幸运的笑脸，那笑容灿烂，又阳光，总让她要给她最好的，她总以为老默家里，也该有个这样活泼的孩子。
“不知道，”王医生摇摇头，起身去柜子里拿白大褂，“所以说啊，日子是自己过的，别人看着再好也没用。咱们啊，管好自己的日子就成。”说着，她抖开白大褂穿上，拉了拉衣领，语气也恢复了平常的沉稳：“快把昨天的输液记录整理下，一会儿该有病人来了。”
美芽应了声，指尖捏着记录单的边角，却半天没翻开。王医生刚才的话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她抬眼往诊窗外瞥了眼，晨光里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白汽，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牵着小手匆匆走过，可这烟火气却没怎么暖到她心里。昨晚家里冷得发僵的煤气灶、志伟埋在手机里的侧脸，还有老默站在诊所门口时，眉头那抹化不开的愁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
她还记得昨晚老默看着美芽走远时，转身进诊所前那几秒的停顿——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肩膀微微垮着，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那股子孤独落寞，现在想起来还让她心里有点发紧。
原来不管是看着温和体面的张医生，还是像她这样挤在出租屋里的普通人，日子剥开来看，都藏着旁人看不见的难。美芽轻轻叹了口气，把思绪拽回来，指尖终于翻开了记录单，只是落笔时，力道比往常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