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村边的小溪，潺潺地往前流淌，不知不觉就开了春。柳岔村的山货产业试点工作，在农科院专家的悉心指导和县工作组的全力推动下，慢慢步入了正轨。
村东头原先废弃的几间仓房被收拾出来，成了菌种培育室和简单的加工车间。那台费了老大劲从省城弄来的、半新不旧的封口机，在韩瑜带着几个心灵手巧的年轻社员鼓捣了几天后，终于“咔哒咔哒”地运转了起来，将炒制好的松子、筛选分级的木耳，封装进印着“龙江山珍”标志的干净塑料袋里。
那标志是韩瑜设计的，简洁大气，一座抽象的山峦轮廓环抱着松塔和蘑菇的图案，下面是他专门练了许久的美术字，得到了县里领导的一致认可。看着经过包装的产品，连村里最老把式都啧啧称赞：
“这东西，看着就上档次！”
山林的空地上，也搭起了一片片简易的荫棚，按照张教授留下的技术手册，村民们小心翼翼地播下菌种，像呵护婴儿一样，每天记录着温度、湿度，盼望着那些黑色的“小耳朵”和肥厚的“小伞”能快快长出来。春天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忙碌的村民和充满希望的田野上，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顾安东站在山坡上，看着这片熟悉的土地因为新的产业而焕发出的活力，心里充满了欣慰。但他脑子里那根思考的弦，却从未放松过。
山货产业刚刚起步，见效还需要时间，而且这终究是“靠山吃山”，覆盖面有限。一个更现实、更紧迫的问题，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怎么能让老百姓的餐桌上，多见点荤腥？
这天晚上，在工作组临时的办公室里，顾安东和韩瑜对着煤油灯整理资料。韩瑜还在兴奋地比划着他下一个包装设计的构思，顾安东却放下手中的笔，若有所思地开口：
“韩瑜，你说……咱们这山货搞起来，算是给村里开了个财路。可我在想，光有钱还不行，还得有东西买，或者说，得让老百姓自己能产出更多实实在在能吃进嘴里的好东西。”
韩瑜愣了一下，没太明白：
“啥意思？咱们这不就是在产出好东西吗？松子、木耳，不都能吃？”
“我是说肉。”
顾安东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看咱们村，一年到头，有几家能痛痛快快吃上几回肉的？过年杀头猪，那点肉得吃多久？平时肚子里没油水，干活都没劲儿。”
韩瑜挠挠头，这倒是个大实话。
在知青点的时候，谁不馋肉？他咂咂嘴：“那有啥办法？养猪养鸡，哪家不养？可那也得有粮食喂啊！人都紧巴巴的，哪有余粮给畜生吃太多？长得就慢。”
“对！问题就在这儿！”
顾安东一拍大腿，身子往前倾了倾，“传统的散养，效率太低。我在想，能不能搞点新法子？比如，集中建猪舍，科学喂养？或者，咱们这山里，能不能利用起来，养点别的？比如兔子？兔子繁殖快，吃草就行，不怎么跟人争粮食。”
韩瑜瞪大了眼睛：“养兔子？这……这能行吗？卖给谁去？”
“事在人为嘛！”
顾安东越说思路越清晰，“山货我们能想办法卖出去，兔子肉、兔子皮，只要品质好，难道还找不到销路？关键是得形成规模，得有科学的养殖方法。就跟种蘑菇一样，不能光靠老经验。”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子里踱了几步，语气变得坚定：“我想好了，等这边菌类种植稳定下来，下一个要攻克的，就是怎么让老百姓都能吃上肉的问题！得想办法提高养殖效率，拓宽养殖种类！”
第二天，顾安东把自己的新想法向杨主任做了汇报。杨主任听完，端着茶杯沉吟了半晌，才缓缓说道：
“小顾啊，你这个想法……是好的，是真正替老百姓着想。不过，步子得一步一步迈。山货这边刚见了点起色，养殖这边，涉及的问题更多，饲料、防疫、销路……样样都是难关。”
“主任，我知道困难很多。”
顾安东态度诚恳，“我没想着一口吃成胖子。我就是想，能不能先做个调研？看看咱们县里现有的养殖情况，有没有可能引进一些新的品种或者技术？哪怕先在一个村搞个小试点，摸索点经验也行。”
杨主任看着顾安东眼中那股熟悉的热切和执着，仿佛看到了他当初力主搞山货精加工时的样子。他点了点头：
“嗯，有想法是好事。调研可以搞，摸摸底，做到心中有数。但记住，现阶段，山货试点还是重中之重，不能分心。养殖这事，可以从长计议，等条件成熟了再说。”
得到了杨主任的默许，顾安东心里有了底。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柳岔村乃至整个龙江县，不仅山珍飘香，还能六畜兴旺。他拿出新的笔记本，在扉页上郑重地写下了“龙江县特色养殖可行性初步调研”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