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差五分,维洛克站在外环商业聚集区域。他本不想来,但是总避免不了没完没了的邀请,所以一次性处理好最好。
雨从早上就开始下,不大,但没停过。水顺着各式的屋顶往下滴,嗒,嗒,嗒……
维洛克抖了抖兜帽上的水,走了进去。
里面是个圆形空间,废管道焊的桌子椅子,墙上钉着几块照明晶石,光惨白惨白的。五个人,主位上坐着那个就是铁肺——光看胸口那块玻璃窗里搏动的暗红肉团就认出来了。左右站着四个手下,模样一个比一个怪,不是机械手臂就是脸上长壳。
铁肺看见维洛克进来,咧了咧嘴。他脸上那道从嘴角咧到耳根的疤让这笑容看着像要杀人。
“准时。”铁肺开口,声音带着改造肺特有的金属回音,嗡嗡的,“坐。”
维洛克没坐,站那儿没动。“直接说。”
铁肺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他朝旁边那个机械手臂的手下抬了抬下巴,那人从桌底下搬出个木箱子,“砰”地墩在桌上。
箱子打开。里头东西不多,但成色还行:两袋能量晶体,三瓶精神力药剂,还有块拳头大的星铁原矿。维洛克扫了一眼,心里估了个价——差不多三百积分。
“见面礼。”铁肺手指敲了敲箱子边缘,“加入我们,这些现在就是你的。以后每月还有,直到你攒够晋升用的资源。”
他身体往前倾了倾,手撑在桌面上。胸口玻璃窗里那团暗红的东西随着呼吸一缩一张。
“条件也简单。我们全力助你晋升,成了正式巫师后,你为我们服务五十年。为我们完成三个指定任务,其余时间自由。五十年后,两清。”
说完,他看着维洛克,等着。
维洛克看了眼箱子,抬眼:“不加入。”
铁肺脸上的表情彻底没了。“理由?”
“没兴趣。”
“没兴趣?”铁肺声音高了点,“你就甘心一辈子卡在三级?”
维洛克没接这话,转身要走。
“等等!”铁肺站起来,椅子腿刮地刺啦一声。
维洛克停住,侧过半边脸。
铁肺深吸了口气——那改造肺嘶嘶作响。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开口,语气软了点:“还有件事……得跟你说说。”
维洛克转回身。
“大概二十五年前。”铁肺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粗糙的焊缝,“你学徒期是不是接过个下水道清理任务?”
维洛克想了想。是有这么个任务,那时他还是二级学徒,赚积分换资料。
“你在那儿发现了一段人为破坏的管道,对吧?”铁肺继续说。
维洛克记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他当时发现了,处理了,拿了积分,完了。谁干的,为什么干,他没想过。
“那事……”铁肺声音更低了,“是我们的人干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远处滴水的嗒嗒声。
“当时我们在跟锈蚀帮抢地盘。”铁肺脸上那道疤在惨白的光线下显得很深,“污染他们的净化池,逼他们让街区。没想到学院会派学徒来例行清理,更没想到是你。”
他停了停,观察维洛克的表情——但维洛克脸上啥也没有。
“这事……算我们欠你的。”铁肺从怀里掏出张积分卡,放桌上推过来,“五百积分。不算赔偿,算点心意。别往心里去。”
维洛克看看卡,看看铁肺。
“不用。”他说。
铁肺愣了:“什么?”
“不用赔偿。”维洛克重复,“那事我当年就没在意。现在也一样。”
他说完,转身走了。脚步声在管道里回荡,越来越远。
铁肺站在原地,盯着维洛克消失的管道口,脸色变来变去。胸口玻璃窗里那团东西搏动得有点乱,暗红里掺了几丝紫黑。
“老大……”那个脸上长壳的手下小声问,“他就这么走了?”
“走了。”铁肺声音发干。
“那……他说不在意,真的假的?”
铁肺没立刻答。他低头看着桌上那张积分卡,卡片反着冷光。好久,才开口:“不知道。”
“万一他嘴上说不在意,回头找咱们麻烦……”
“我知道!”铁肺突然吼了一嗓子,改造肺发出尖鸣。他喘了几口,压下来,“派人跟着。小心点,别被发现。我要知道他回去后干啥,见谁,有啥反应。”
“是。”
维洛克走出旧排水区时,雨更密了。街上没几个人,都缩着脖子快走。
他往回走,脑子里已经在想别的事——数据还差几个参数,奥莉薇娅的药得调整。
走到第三条街拐角,他停了。
左眼的衰败视觉里,身后七十米,两个能量源跟着。波动熟——就刚才铁肺手下里的两个,机械手臂和那个声带改造的。
维洛克站了两秒。
转身,往回走。
不是回住处,是原路返回。
那俩跟踪的显然没料到,然后赶紧后撤,想往旁边巷子躲。
慢了。
维洛克速度突然加快。不是跑,是滑——暗影步伐的变体。雨水在他身侧被排开,像分水。
十五秒后,他站在巷子口。
俩跟踪的缩在巷子深处,背贴湿墙。看见维洛克,机械手臂那个本能抬臂,钻头开始转;声带改造的那个喉部肿大处开始泛光,要发音波攻击。
维洛克没给他们机会。
左手抬起,五指张开。
没复杂手势,没咒文,就最简单的能量释放——五道灰白气流从指尖射出,在空中分成几十道细丝,像张突然展开的网,罩过去。
机械手臂那个想用钻头撕网,但钻头碰触灰白丝的瞬间,停了。不是被挡,是“死”了——钻头内部的能量回路在接触寂灭能量的刹那,直接沉寂,变成块没反应的金属。
声带改造那个张大嘴,但喉部的光骤然灭了。他惊恐地摸自己喉咙,发现改造声带和神经的接驳处被“切”了——不是物理破坏,是能量层面的强制剥离。
俩人都僵了,不敢动。
维洛克走进巷子。雨水顺他发梢滴,在灰白左手上溅开水花。
“回去告诉铁肺。”他声音很平,但在雨里清晰得刺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人跟我,或出现在我住处附近……”
他没说完,左手五指轻轻一握。
巷子两侧墙上的墨绿苔藓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了、灰了、最后化成灰,被雨水冲走。不是烧,不是腐蚀,是生命直接被“终结”的过程。
俩跟踪的脸色白得像纸。
维洛克收回手,转身出巷子。这次没回头。
回到住处,雨小了。
维洛克脱下湿外袍挂门后,走到窗边看外面被雨洗的街道,心里没波澜。
铁肺派人跟,他料到了。这些地下组织就这德行,一次口头承诺不够,得给更明白的警告——用他们懂的方式。
现在警告给了。铁肺只要不蠢,就知道该怎么做。
按照最好的处理方式,刚才该收那五百积分。
不是他需要,是收了,铁肺可能觉得“两清了”,不再有动作。但他没收。因为那五百积分对他来说没意义,收了反而显得他真把那陈年旧事放心上。
而事实是,他根本不在意。
二十五年前那任务,对他来说就是无数任务里的一个。他发现,修复,报告,完了。谁干的,为啥,会造成啥——他没想过,也没兴趣想。
在巫师世界,每个人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铁肺的人破坏管道,承担被学院查的风险;被污染的居民,承担环境恶化的后果;他,维洛克,完成任务,拿应得的积分。
公平。
至于现在……铁肺的邀请,铁肺的担忧,铁肺的试探,都是铁肺的事。维洛克只在乎这些事有没有打扰他。
现在打扰了,所以他给警告。
警告生效,事结束。
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