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步伐,青珞感觉自己几乎已经到了极限。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肩上的藤条深深勒进皮肉,带来阵阵刺骨的疼痛。赤炎的身躯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她脊背弯曲,喘不过气。汗水混着泥污流进眼睛,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她只能勉强眯着眼,辨认着前方被奇异植物覆盖的、看似永无尽头的路径。
丛林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脚步碾过腐叶的沙沙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这种死寂,比任何明确的危险信号更让人心悸。它仿佛一张无形的网,将一切生机都吞噬殆尽,只留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青珞紧紧攥着胸前微微发热的玉璜璜,那一点温润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勇气来源。
她不敢停下,也不敢走得太快。停下意味着坐以待毙,而走得太快则可能忽略暗处的危险或迷失方向。她必须时刻分神留意赤炎的状况,时不时停下来,颤抖着手探向他的鼻息,确认那微弱的气息仍在延续。每一次触摸到他冰凉的皮肤,她的心都会揪紧一下。
“坚持住,赤炎……就快到了……我们一定能找到……”她低声喃喃,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声音干涩沙哑,几乎不成调。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从前方的灌木丛中传来。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青珞瞬间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猛地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拖曳架放下,让赤炎靠在一棵巨树的根系凹陷处,自己则迅速蜷缩身体,躲到另一棵粗壮树干后,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住声音来源的方向。
手中的简陋石刃被她握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尽管她知道,这玩意对付真正的猛兽恐怕和挠痒痒差不多。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咀嚼骨头的“嘎吱”声。灌木丛剧烈地晃动起来。
突然,晃动停止了。
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冰冷刺骨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青珞!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恐惧,远比面对蚀妖时更原始,更令人绝望!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炸响!前方的灌木丛轰然炸开,一道巨大的、带着腥风的黑影如同闪电般扑出!
那是一只体型堪比小牛的异兽!它外形似豹,却覆盖着暗沉如铁锈的鳞甲,一条长满骨刺的长尾如同钢鞭般甩动,抽打得空气发出爆响。最令人胆寒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占据了大半个脑袋的、布满层层叠叠利齿的巨口,正对着青珞的方向,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粘稠的唾液从齿缝间滴落,腐蚀着地面的苔藓,发出“滋滋”的轻响。
盲爪兽!青珞脑中瞬间闪过在守垣司藏书楼某本残破兽谱上看到的模糊记载:栖身幽暗丛林,目不能视,然嗅觉、听觉极其敏锐,嗜血狂暴,鳞甲坚逾精铁!
它显然是被她和赤炎的气味,或者刚才移动的声响吸引过来的!
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盲爪兽后肢蹬地,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恶风,再次扑向青珞的藏身之处!速度快得惊人!
躲不开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青珞几乎是凭借着在守垣司被赤炎摔打了无数次的肌肉记忆,猛地向侧后方翻滚!
“咔嚓!”她原本藏身的那棵大树树干,被盲爪兽的利爪划过,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木屑纷飞!
青珞狼狈地滚倒在地,碎石和断枝硌得她生疼。盲爪兽一击不中,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调整方向,那颗恐怖的巨头再次锁定了她的位置,长满骨刺的尾巴如同毒蝎般扬起,蓄势待发!
不能把它引到赤炎那里去!
这个念头让青珞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手脚并用地爬起,不是继续后退,而是向着与赤炎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故意踢动地上的碎石,发出更大的声响。
“来啊!我在这里!”她甚至用尽力气喊了一声,试图将盲爪兽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自己身上。
果然,盲爪兽被彻底激怒了,四肢发力,化作一道暗影,紧追不舍!它所过之处,草木摧折,地面微颤。
青珞拼尽全力在林木间穿梭、躲闪。她的速度远不及盲爪兽,只能依靠树木作为障碍,进行之字形的跑动,险象环生。好几次,盲爪兽的利爪几乎是擦着她的后背掠过,将她本就破烂的衣衫撕开更大的口子,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她不敢回头,只能凭借风声和直觉躲避。肺部像被点燃了一样灼痛,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追上,撕成碎片!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左前方有一处狭窄的石缝,似乎是由几块巨大的崩落岩石天然形成的。缝隙很窄,或许……或许能挡住那怪物的冲撞?
没有犹豫的余地!青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个急转,冲向石缝!就在她侧身挤进缝隙的刹那,盲爪兽庞大的身躯轰然撞在岩石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地动山摇!碎石簌簌落下。青珞被震得气血翻涌,耳中嗡嗡作响。她死死抵住内侧石壁,心脏狂跳不止。
盲爪兽被撞得晕头转向,发出更加暴怒的咆哮。它用利爪疯狂地刨抓岩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火星四溅。但岩石异常坚硬,缝隙又太过狭窄,它一时竟无法突破。
暂时安全了……青珞瘫软在冰冷的石缝深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全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
但危险并未解除。盲爪兽显然不愿放弃到嘴的猎物,开始围着岩石打转,不时用身体撞击,或用尾巴抽打入口处。它似乎打定主意要守在这里。
青珞的心沉了下去。她被困住了。赤炎还在外面,昏迷不醒,毫无自保之力。时间拖得越久,赤炎就越危险,而且,谁知道这石缝深处会不会有其他东西?或者盲爪兽会不会找到其他入口?
她必须想办法出去,解决掉这个威胁,或者……引开它。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外面的盲爪兽和周围的环境。盲爪兽依赖嗅觉和听觉……或许……
她摸了摸身上,除了石刃,几乎一无所有。突然,她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物——是之前收集起来,用大片树叶包裹的、那种带有刺激性气味的沼泽淤泥。本是想用来掩盖气味的……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点淤泥,忍着恶心,将其涂抹在石刃上,然后深吸一口气,看准盲爪兽又一次绕到岩石侧面的时机,用尽全身力气,将石刃朝着远离赤炎方向的密林深处狠狠掷去!
“咻——啪!”
石刃撞在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那带着强烈异味的淤泥也溅洒开来。
盲爪兽的巨头猛地转向声音和气味来源的方向,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吼。它犹豫了一下,似乎在那边的“动静”和这边确定的“猎物”气息之间权衡。
就是现在!
青珞趁机从石缝中悄无声息地溜出,猫着腰,借助灌木的掩护,向着赤炎的方向快速移动。她必须趁盲爪兽被暂时引开的这点时间,回到赤炎身边,然后带着他转移。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盲爪兽的敏锐。就在她即将接近赤炎藏身的大树时,盲爪兽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移动,猛地回过头,发出一声被戏弄的狂怒咆哮,舍弃了那边的干扰,再次扑来!速度比之前更快!
完了!距离太近,来不及拖走赤炎了!
青珞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化为决绝。她猛地转身,张开双臂,死死挡在了昏迷的赤炎身前!尽管她的身躯在庞大的盲爪兽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不堪一击。
“不准……伤害他!”她嘶声喊道,声音因恐惧和决绝而颤抖,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玉璜璜在她胸前骤然变得滚烫,散发出微弱的、却坚定不移的清辉。
盲爪兽的扑击戛然而止,那颗恐怖的巨头在距离青珞不到一丈的地方停住,似乎对那突然出现的、带着净化气息的微光感到一丝本能的忌惮和困惑。它焦躁地低吼着,利爪刨着地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
“啾——咿!!!”
一声尖锐、清越、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喻威严的鸣叫声,仿佛穿透层层密林,从极高的天空中传来!
这声鸣叫如同拥有某种魔力,让狂暴的盲爪兽浑身鳞片瞬间炸起!它发出一声混合着恐惧和警惕的低呜,竟然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猛地抬起头,望向天空,庞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青珞也愣住了,下意识地抬头望去。透过浓密树冠的缝隙,她似乎看到一抹极快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的流光在天际一闪而过,伴随着那清越鸣叫的余音,迅速远去。
发生了什么?
她再低头看时,那只盲爪兽竟然不再看她,而是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在畏惧着什么。它犹豫了片刻,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吼,竟然转身,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深处,只留下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地面。
危机……解除了?
青珞僵在原地,过了好几秒,才敢确认那只可怕的异兽真的离开了。她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浑身脱力,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涌出,瞬间湿透了衣衫。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和虚脱感让她几乎晕厥。
她颤抖着爬回赤炎身边,确认他安然无恙,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那声鸣叫……是什么?是路过的强大飞行异兽吗?是它惊走了盲爪兽?还是……巧合?
九域的野外,果然危机四伏,远超她的想象。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休息了片刻,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青珞不敢再多做停留。谁知道那只盲爪兽会不会去而复返,或者引来别的什么。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一个更安全的落脚点。
她重新架起赤炎,捡回那把沾满淤泥的石刃,辨认了一下方向——依旧是朝着那缕带来奇异甜香和隐约水汽的微风来处。这一次,她的脚步更加谨慎,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心有余悸。
丛林深处,那清越的鸣叫声似乎还在隐约回荡,提醒着她,这片看似死寂的土地,隐藏着太多未知而强大的存在。而她的求生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