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兵抱着一摞文件刚进办公室，就听见隔壁普惠科传来压低的议论声。省里开会就他能，拿着话筒讲个没完，好像就他懂似的。 是普惠科老大哥杜哥的声音，王兵攥了攥文件夹，轻轻推开门。
贺瑛正对着电脑叹气，见他进来便直摇头：刚让普惠科给财政局打电话，普惠科说财政局的风险池的资金测算表他们没时间核，让咱们自己先对着去年的报表估。
王兵把文件往桌上一放，抽出其中一份：这怎么估？各县的财政补贴标准都不一样，差一个百分点，总盘子就差几十万。 他拿起电话要拨，贺瑛按住他的手：别打了，刚才我听见老杜跟人说，“新人想出政绩，也得看看老同志答不答应 。”
正说着，行协的老刘推门进来，手里捏着个信封，里面是一个光盘。“王兵，你要的前五年肉牛保险理赔数据，就找着这些。 老刘把信封往桌上一搁，“剩下的说是搬家时弄丢了，你也知道，协会管综合就我一个人，哪顾得过来那么多陈年旧账。”
王兵打开光盘数据，里面只有十几张零散的数据表，连太平镇的影子都没有。“刘叔，太平镇 2017 年理赔数据特别关键，我得建立个数据对比，给省财政厅写报告。”
“年轻人就是认真。”老刘咂咂嘴，“跟你说，我们那个时候真没有统计这些数据，当年都是省保管委直接管这些机构的省公司要，我们协会就配合做个行为监管，行业自律，以前真没搞过数据统计？ 说完背着手走了，门轴“吱呀” 响了半天才关上。
下午三点，王兵揣着数据采集表去了统信科。科长金京浩正对着电脑斗地主，见他进来慌忙切换页面。“小王来了啊，有事？”
“金科，这是各县办事处需要填报的基础数据表，您看能不能帮忙核对后下发一下？ 王兵把表格递过去，里面标红的是必填项，涉及存栏量、历年疫病发生率这些，都是测算保费的关键数据。
金科长扫了眼表格，往旁边一推：“这事啊，我们科最近忙着年报汇总，实在腾不出人手。再说了，县办事处那帮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填个表能错一半，发下去也是白搭。”
我已经把填报说明写得很细了，还留了我的电话，他们有疑问可以随时问。 王兵指着表格角落，就这几项核心数据，耽误不得。
年轻人急啥？ 金科长端起茶杯，改革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省局当初搞生猪保险试点，报表收了仨月才齐，最后不也黄了？ 他呷了口茶，听说你在省里汇报时，把咱们平州的问题都点透了？这下好了，各县市政府都觉得你在省局和省政府面前告了状，谁还乐意配合县办调数据给你好好填表？
王兵捏着表格的边角，指尖泛白。他想起推进会结束时，张威拍着他的肩膀说：数据要真，底子要清，改革才能落地。 那时他心里热乎乎的，觉得浑身是劲。
傍晚加班时，李娜拿着各县办事处的回复进来，脸色难看。你自己看吧，7个县只回了两个，其他各县不是说 “近期工作任务重”，就是说说“经办人请婚假了”。她把纸往桌上一摔，我打电话问双城办事处的小朱，他居然说：“王同志现在是省里红人，我们小地方的数据拿不出手 。”
王兵翻开回复信息，果然，回复的那两份填得也是敷衍潦草，存栏量只写了个大概数字，疫病发生率一栏直接画了道横线。他忽然想起刘大勇家那四头没得到理赔的牛，想起丁晓强说的“保险条款老一套”，胸口像堵了团秸秆。
我明天去趟双城办事处。 王兵猛地站起身，小朱家里也是农村的，我就不信他不希望养殖险有所改变，我去跟他掏掏心窝子。
李娜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叹口气：我跟你一起去。对了，丁总刚才发微信，说他们集团的数字化系统能导出全平州西门塔尔牛的存栏数据，虽然不全，但能当个参考。
王兵点开微信，丁晓强还发了段视频，是工人给牛戴电子耳标的场景。小王，别灰心，农户们都盼着这事成呢。 视频里的声音带着电流声，却听得人心里发暖。
他望着窗外，普惠科的灯还亮着，隐约传来老杜的笑声。桌上的数据表格被风吹得哗哗响，王兵忽然想起于老师说的 木秀于林，原来这风，比平州十月的秋风还要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