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清鸢夜遇流民乱，智退暴民显胆识
赈济粥棚设立数日，虽暂时缓解了青州城内的饥荒，却也如同磁石般，吸引了更多听闻消息、从周边雪灾严重地区涌来的流民。城门虽未完全开放，但总有缝隙可钻，或是一些胆大的流民翻越破损的城墙。青州城内，尤其是靠近城门和贫民区的巷道，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人满为患，怨气与绝望在寒冷和饥饿中发酵，如同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这夜，苏清鸢在粥棚忙至戌时末，监督着最后一锅粥分发完毕，又查看了几处暖棚的情况，确保炭火充足，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登上马车，在林护卫和四名精锐家丁的护卫下，返回城西的别院。
夜色深沉，雪虽暂歇，但寒意更甚。马车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单调的轱辘声。为了避开主干道上拥挤的灾民队伍，车夫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但路程稍远的巷道。
行至巷道中段，异变陡生！
前方巷口和后方来路，几乎同时被数十名衣衫褴褛、手持木棍、菜刀甚至冻硬土块的流民堵住！他们眼中燃烧着饥饿催生出的疯狂与戾气，将马车和护卫团团围住，如同饿狼盯上了猎物。
“车里是镇国公家的小姐！她家有粮！抢了她！我们就有活路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似乎是头目的汉子挥舞着手中的柴刀，嘶声鼓噪。
“对！抢粮！”
“凭什么他们锦衣玉食，我们就要冻死饿死！”
“冲上去！”
流民们被煽动起来，发出混乱的吼叫，一步步逼近，形势瞬间危急！四名护卫立刻拔出佩刀，将马车护在中央，林护卫则紧握刀柄，护在车辕旁，脸色凝重。他们虽都是好手，但对方人数众多，且处于疯狂边缘，一旦冲突，后果难料。
车内，白芷和青黛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抓住苏清鸢的衣袖。“小……小姐……”
苏清鸢的心脏也猛地一缩，但她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透过车帘缝隙，快速观察着外面的情况。这些流民虽看似凶悍，但大多面黄肌瘦，动作虚浮，真正有威胁的武器不多，更多是凭着一股血气之勇。那个刀疤脸显然是核心。
不能硬拼，也不能示弱。必须分化，必须攻心！
就在流民即将冲上来的前一刻，车帘猛地被掀开！苏清鸢并未下车，而是端坐车内，仅露出上半身。她未戴帷帽，清丽绝伦的面容在马车角灯昏黄的光线下，仿佛蒙上了一层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眼神平静如古井深潭，竟无一丝慌乱。
这突如其来的平静，与流民们的疯狂躁动形成了鲜明对比，让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诸位乡亲。”苏清鸢开口了，声音并不高昂，却清晰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力，“我是苏清鸢。”
她直接报出名号，语气坦然，没有丝毫畏惧。
“我知道大家饥寒交迫，受尽苦难。”她目光扫过那一张张被饥饿和绝望扭曲的脸，语气带着一丝真诚的悲悯，“连日来，我镇国公府联合青州士绅，开设粥棚，便是想助大家渡过难关。这马车之上，并无金银财宝，更无大量存粮，只有我主仆几人。”
她的话，打破了流民认为车中有大量粮食的幻想。
“抢了我，你们或许能得一时之饱，但然后呢？”苏清鸢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锐利，“青州城内官兵即刻便到！你们将成为冲击官眷、劫掠作乱的匪徒！届时，等待你们的不是粮食，而是官府的钢刀和牢狱！你们身后的父母妻儿，又将依靠谁活下去？”
她直接点明了最残酷的后果，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一些人心头的躁火。有人开始眼神闪烁，脚步迟疑。
“想想你们在粥棚前领到的那碗热粥！”苏清鸢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那是我镇国公府，是青州众多仁善之士，给大家活命的机会！我们若真想视你们如草芥，又何须耗费钱粮，顶风冒雪设立粥棚？！”
“如今，你们却要听信小人煽动，将救命之恩人，视为仇寇吗？！”她的目光如电，猛地射向那个脸色微变的刀疤脸，“是何人告诉你，我这车中有粮？是何人怂恿你们，来此断送自己的生路，背上作乱的罪名？！此人，才是真正陷你们于不义，绝你们生路的恶徒！”
诛心之言！
流民们一阵骚动，不少人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了刀疤脸，带着怀疑和愤怒。是啊，苏小姐说得对，抢了她，官兵来了怎么办？家里老小怎么办？粥棚还在施粥，那才是活路啊！
刀疤脸见势不妙，还想鼓噪：“别听她妖言惑众！她在拖延时间！兄弟们……”
“闭嘴！”苏清鸢厉声打断他，气势凛然，“你这挑拨离间、祸乱民心的恶徒！林护卫！”
“在！”林护卫会意，立刻上前一步，钢刀直指刀疤脸，杀气腾腾。
苏清鸢不再看那刀疤脸，目光重新回到犹豫不决的流民身上，语气放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愿意信我苏清鸢，信镇国公府，愿意回去等待明日粥棚开灶的，立刻退开！我以苏家名誉担保，今夜之事，既往不咎！若再执迷不悟……”
她顿了顿，声音冰寒刺骨：“便休怪我护卫手中之刀无情！青州律法无情！”
软硬兼施，恩威并济！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一个瘦弱的老者颤巍巍地扔掉了手里的木棍，噗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磕头道：“苏小姐恕罪！小老儿糊涂！小老儿这就走！这就走！”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大部分流民本就心虚，被苏清鸢一番连消带打，早已没了斗志，纷纷丢下“武器”，惶恐地退向巷道两边，让开了道路。
那刀疤脸见大势已去，脸色惨白，转身就想溜走。
“拿下！”林护卫岂容他逃脱，一个箭步上前，三两下便将其制服，捆了个结结实实。
危机解除。
苏清鸢暗暗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她对林护卫低声吩咐：“将此人押送刺史府，交由赵大人处置，就说是煽动流民作乱的匪首。”
“是！”
马车重新启动，在流民们复杂（混杂着羞愧、感激、敬畏）的目光中，缓缓驶出了巷道。
回到别院，白芷和青黛仍心有余悸，对苏清鸢的崇拜却已达到了顶点。
“小姐，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苏清鸢只是淡淡一笑，卸下钗环，心中却无多少得意。今夜之事，给她敲响了警钟。流民问题，远比想象中复杂和危险。单纯的施粥，只能缓解饥饿，却无法消除根源的绝望和可能产生的暴戾。
她需要更有效的手段，来疏导、管理这些流民，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同时，也要进一步加强自身的防护力量。
经此一夜，苏清鸢临危不乱、智退暴民的事迹，虽未大肆宣扬，却在有限的范围内悄然传开。无论是刺史赵文康，还是暗中关注她的各方势力，都不得不重新评估这位镇国公府千金的分量。
她的胆识与智慧，已不再是深闺中的点缀，而是在这乱世风雪中，逐渐展露锋芒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