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浅淡淡接话,语气不容置疑:“他是我的侍卫,随侍左右。”
侍卫。
一个心照不宣的身份。宫门众人会接受这个说法,也只被允许接受这个说法。
至于这“侍卫”与“夫人”之间真正的关系,将成为宫门又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
寒鸦柒闻言,断眉微挑,非但没有不满,反而露出一抹邪气的、带着占有意味的笑容。
侍卫又如何?
只要能名正言顺地站在她身边,护她周全,陪她踏遍山河,称呼是什么,他根本不在乎。
最终,上官浅还是回到了宫门。
只是,她的回归,并非以宫二夫人或者徵宫主母的身份,而是以一种更为超然、也更为引人遐想的姿态。
与她一同踏入宫门那扇沉重巨门的,还有那个如同影子般跟随在她身侧、断眉玄衣、气息危险的寒鸦柒。
宫门众人对此讳莫如深。
角宫和徵宫的下人们只当那位寒鸦先生是浅夫人身边一位性格孤僻、武功高强的贴身侍卫,随侍左右,护卫安全。
无人敢多问,也无人敢非议。
而宫尚角与宫远徵,则心照不宣地选择了忽视寒鸦柒的存在。
他们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将那个男人视作空气,所有的注意力与情感,都只倾注在上官浅一人身上。
宫远徵到底是少年心性,藏不住情绪。他几乎恢复了从前在角宫跑动时的模样,只是不再带着针对性的尖刺,而是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纠缠”。
他会寻各种由头凑到上官浅身边,献宝似的拿出新研制的丹药、稀有的毒草,或是宫外搜罗来的新奇玩意,眼巴巴地望着她,像只急于讨好主人的大型犬类,试图抢占她所有的视线和关注。
每当看到寒鸦柒靠近上官浅,或是上官浅的目光在寒鸦柒身上多停留片刻,少年便会不自觉地抿起唇,眼神里醋意翻涌,
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发作,只能暗戳戳地挤到两人中间,或是故意找些事情引开上官浅的注意。
宫尚角则沉稳得多。
他话依旧不多,大部分时间忙于处理宫门事务,但他的存在感却无处不在。
他会记得上官浅偏好的茶水温度和点心口味,会在她偶尔凭栏远眺时,默不作声地将一件披风搭在她肩上,会在宫远徵闹得过分时,一个眼神便让少年偃旗息鼓。
他从不与寒鸦柒正面冲突,甚至很少与他有直接的眼神交流,
但他周身那股不容忽视的、属于角宫之主的强大气场,以及他与上官浅之间那种因共同孕育了子嗣而无法斩断的、微妙的联系,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示与排斥。
兄弟二人,一个明抢,一个暗夺,默契地将寒鸦柒排斥在他们与上官浅无形划出的圈子之外。
寒鸦柒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断眉下的眼眸时常掠过讥诮与不屑。
他对宫远徽那幼稚的争宠行为嗤之以鼻,对宫尚角那隐晦的排挤更是毫不在意。
他依旧我行我素,如同一个影子,守在上官浅身侧。
他不需要刻意表现,也不需要争夺名分,
只要上官浅一个眼神,一次默许,他便知道,自己在她心中,始终占据着一个无人可以替代的、黑暗而独特的位置。
上官浅每年会有半年时间留在宫门。
她会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如同一个真正的宫门夫人,打理角宫事务,陪伴两个孩子宫砚角和宫音徵。
住在角宫那个一直为她保留的院子里,教导宫砚角人心谋略,陪伴宫音徵玩闹成长,也会去徵宫,与宫远徵探讨毒术。
宫门众人对此心照不宣,只当她是常年在外修养、如今偶尔归家的“浅夫人”。
而另外半年,她则会与寒鸦柒一同离开,游历江湖,去雪山之巅采药,去海外孤岛探秘,去做一切她想做而此前未能做的事。
宫尚角和宫远徵从未对此提出异议。
他们似乎都明白,这是能将她留住,又能给予她自由的,唯一方式。
强求的禁锢只会让她再次远走,而完全的放手……他们谁也做不到。
角宫之主宫尚角依旧冷峻威严,执掌宫门大小事务,他的儿子宫砚角沉稳聪慧,日渐有乃父之风。
徵宫宫主宫远徵醉心毒术,性情却比少年时沉淀了许多,他看向那位半年在宫门、半年在外的“浅夫人”时,眼神里是藏不住的、复杂的依恋。
而那位浅夫人,时而温婉娴静,指点子女,时而与徵宫宫主探讨剧毒,时而又会与那位形影不离、气势却不像侍卫的寒鸦“侍卫”一同消失半年,归来时带回些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或江湖轶事。
宫尚角从不派人追寻,宫远徽也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炼药制毒之中,数着日子,期盼着下一个半年的到来。
无人敢非议,也无人能真正看透这其中的纠葛。
一年又一年,时光便在这样奇特的、半年相聚、半年分离的循环中缓缓流淌。
宫砚角和宫音徵渐渐长大,他们习惯了母亲这种半年相聚、半年分离的生活。
宫砚角越发沉稳内敛,刀法渐得宫尚角真传;
宫音徵则古灵精怪,用毒之术青出于蓝,那满身的铃铛声成了宫门最活泼的音符。
有时,宫尚角站在角宫高处,会看到上官浅与寒鸦柒并肩立于廊下,看着孩子们玩闹。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她会微微侧头,对寒鸦柒说些什么,而那个如影子般的男人,会低下头,专注地听着,断眉下的眼眸中,是毫不掩饰的、只为她一人绽放的炽热与温柔。
宫尚角会默默移开视线。
有些风景,从他选择放手那一刻就注定不再独属于他。
有些东西,他终究未能给予。
但至少,宫门还在,孩子们在,她……每年也还会回来。
宫门众人早已习惯了这种模式,甚至开始暗自计算着“浅夫人”归来的日子。
宫紫商依旧会时不时拉着金繁八卦一下这复杂的关系,被雪长老呵斥后吐吐舌头躲到一边。
宫子羽和云为衫则过着自己安稳的小日子,偶尔会对角宫那边的“热闹”投去无奈又好笑的一瞥。
所有的恩怨情仇,仿佛化作了角宫窗前那盆常年盛开的白茶花,徵宫药房里多出来的几瓶标注着奇怪符号的毒剂,以及那位“浅夫人”归来时,角宫与徵宫不约而同亮起的、彻夜不熄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