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密室的油灯已经燃到了灯芯的尽头，昏黄的火苗在微风中摇摇欲坠。
石桌上，那张大长老交付的古老兽皮地图被完全摊开。这东西不知道是用什么生物的皮制成的，摸上去有一种类似活体皮肤的温热触感，上面的纹路并非是用墨水绘制，而更像是某种生物生长出来的血管，错综复杂，毫无规律。
如果换做以前的李子木，肯定会把这当成一张孩童随手涂鸦的废纸。上面没有比例尺，没有等高线，甚至没有东南西北的指向标。有的只是一些晦涩难懂的古象形文字标注：
“山之呼吸，在坎位。” “水之脉搏，隐于离火。”
“这根本不是地图。”李子木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盯着那些扭曲的线条，“这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拓扑结构图。就像……就像是一张画满了电流走向但没有标明元器件位置的电路板。”
“电路板？”碧琪虽然听不懂这个词，但她似乎明白李子木的困惑。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悬停在那张兽皮地图上方，闭上眼睛，神情变得异常专注。
“但我能感觉到它。”碧琪轻声说道，“子木哥，你试试闭上眼，别用眼睛看，用心去‘摸’。”
李子木皱了皱眉，还是依言闭上了眼。除了空气中的霉味，他什么也没感觉到。
但碧琪的手指却开始在地图上缓慢移动。
“这里……很烫。”碧琪的手指停在了地图左下角的一片红色纹路上，“像是有火在烧，心跳很快。”
“那是村子西面的硫磺矿区，地热活动频繁。”李子木迅速在脑海中对应上了现实地理，“‘离火’指南方或者火属性，‘水之脉搏隐于离火’，意思是地下暗河从地热区下方穿过？”
“这里……”碧琪的手指移到了右上角，指尖微微颤抖，“很冷。像是有风在骨头缝里吹，很悲伤的感觉。”
“‘山之呼吸’。”李子木睁开眼，迅速拿出一支炭笔，在一张空白草纸上开始飞快地演算，“风速快，意味着气压差大，或者地形狭窄形成了风洞效应。结合村子的地形，东北方向有一处巨大的断裂带。”
他一边听着碧琪描述那些抽象的“冷、热、痛、痒”，一边将这些感性数据输入到自己的逻辑模型中：
碧琪：“感觉像被重物压住，喘不过气。” -＞ 李子木：高气压区或深谷底部，含氧量低。
碧琪：“听到很多细小的虫子在叫，很吵。” -＞ 李子木：高频声波反射区，多孔岩石结构。
碧琪：“这里……这里是一片死寂，什么感觉都没有，像是……虚空。”
碧琪的手指最终停在了地图最深处，那个被朱砂标记的红点周围。
“就是这儿。”李子木手中的炭笔重重地点在草纸上，“根据你的感应，加上我对翡翠村水文地质的推演，所有的能量流线都汇聚到了这个坐标。”
他抬起头，目光凝重地看着那个位置。
“万殁谷。”
那是一个连村里最资深的采药人都不敢踏足的禁区。传说那里是“万物寂灭”之地，飞鸟不过，草木不生。
“大长老说的‘生命之泉’，竟然藏在‘死亡之谷’的尽头。”李子木看着地图上那个红点，若有所思，“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很符合系统的冗余备份逻辑——把最重要的核心数据，藏在没人能访问的坏道扇区里。”
“我们要去那里吗？”碧琪收回手，脸色有些发白。刚才的感应消耗了她极大的精神力。
“必须去。”李子木卷起地图，郑重地收进贴身的防水袋里，“张伟虽然不懂这种感应，但他是个机会主义者。他一定会派人进行地毯式搜索，或者挟持懂风水的老人。我们必须比他快。”
这一夜，两人没有回家。
为了避开张伟眼线的监视，他们借着祠堂密道的掩护，直接开始准备行装。
李子木展现出了他作为“生存狂”发烧友的一面。他没有带那些看起来威风凛凛的大刀长矛，而是挑拣了一些看起来不起眼，但极其实用的东西：
几捆结实的登山绳（用村里的麻绳浸油编织加固）、两把锋利的剥皮短刀、一大包用盐腌透的牛肉干、几块打火石，以及最重要的——那包从矿洞里收集来的、没用完的硝石和硫磺粉末。
“子木哥，带这些石头粉末干什么？”碧琪不解。
“这叫化学能。”李子木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分装进几个密封的竹筒里，“在那个未知的地方，如果遇到我们也解决不了的怪物，或者遇到了张伟的人，这东西能帮我们制造一点‘真理’。”
除了这些，李子木还特意让碧琪准备了大量的草药包。
“明天一早，我们就对外宣称，大长老身体抱恙，我们需要进深山去寻找一味稀有的药引子——‘龙骨草’。”
李子木一边检查绳结，一边布置战术，“这个理由合情合理。张伟现在忙着盘点他的玉石库存，还要安抚那些没分到好料子的村民，他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们。”
“这是我们唯一的时间窗口。”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薄雾，照在翡翠村错落有致的屋顶上。
两个背着竹篓、做采药人打扮的身影，趁着晨雾未散，悄无声息地从村后的羊肠小道溜了出去。
李子木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村庄。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轻声说道，“要么带回希望，要么……就没有然后了。”
碧琪紧了紧背篓的带子，虽然前路是传说中的死亡之谷，但看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她心中那股不安竟奇迹般地平息了。
“走吧，向死而生。”
两人一头扎进了茫茫的原始丛林，向着那张古老地图上“虚空”的中心进发。而在他们身后，那个经历了神权崩塌的村庄，正慢慢滑向金钱腐蚀的深渊。
冒险，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