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外的火把将青石板照得透亮,玄甲军的甲叶在夜风里泛着冷光。
嬴轩扶着嬴政跨过门槛时,锁链拖拽的声响正顺着风刺进耳膜——赵高被两个士兵架着,官袍下摆还沾着未燃尽的火油,李斯的朝冠歪在脑后,白发散成乱麻,胡亥更惨,膝盖上全是泥,像团被踩扁的烂棉花。
“陛下!”李斯突然跪直身子,声音像破了洞的箫,“老臣从未参与矫诏,都是赵中车……”话没说完就被士兵用枪杆戳得趴回地上。
月光掠过他眼角的泪,嬴轩看见那滴泪在他脸上洇开,把皱纹里的泥灰冲出道白痕。
赵高却笑了,他歪斜的嘴角扯出道血痂,目光扫过嬴政时还带着几分疯癫,偏头看向嬴轩时,瞳孔里突然窜起团火:“六公子好手段啊……”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你当这就完了?这宫里的水,比咸阳河深十倍——”
“住口!”嬴政的手指掐进嬴轩手背,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老皇帝的呼吸像拉风箱,每吐一个字都要顿三顿:“腰斩,灭三族。”
胡亥突然尖叫起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父皇!儿臣是被赵中车骗的!儿臣没想害您啊!”他拼命往嬴政脚边爬,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刮擦声,“您从前抱过儿臣的,在甘泉宫看驯兽那回……”
嬴政像被踩了尾巴的猎鹰,后退半步撞在嬴轩身上。
他盯着胡亥的眼神,比看赵高时更冷:“朕抱过的,是三岁背《秦律》的胡亥。”他喉结动了动,“不是今日跪在血里哭嚎的懦夫。”
嬴轩感觉怀里的身体在发抖。
老皇帝的手指还掐着他,可那力道像要把最后几分力气都榨出来。
他想起三日前在羽轩阁,老医者把药渣摊在桌上,说“这是鹤顶红的根,掺了三年”时,自己后颈冒的冷汗。
此刻再看嬴政泛青的唇,突然明白这声“腰斩”里,藏着多少个咳血到天亮的夜晚。
“轩儿。”嬴政突然转身,掌心按在他胸口。
老皇帝的手热得反常,像块烧红的炭:“跟朕回咸阳宫。”
嬴轩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嬴政眼底的血丝,想起昨夜系统刚发的任务:「查明陛下毒源,奖励洗髓丹」。
咸阳宫的偏殿里,还有他藏着的半瓶从赵高书房搜出的药粉。
更重要的是——他低头看向自己袖中鼓起的战神令,那是块青铜铸的虎符,摸着还带着系统奖励的余温。
若此刻回了宫,怕是要被锁进金丝笼里。
“儿臣想留在上林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片叶子,却稳稳托住了嬴政的手,“羽轩阁的老医者说,您需要静养。儿臣在这儿守着,比在咸阳宫安心。”
嬴政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他盯着嬴轩的眼睛,像在看块刚出土的玉,要辨清里面的纹路。
殿角的铜鹤灯晃了晃,火光落进他眼底,把那抹暗潮照得更清楚——有失望,有欣慰,还有点他读不懂的东西,像暴雨前压在头顶的云。
“随你。”嬴政突然笑了,笑得很轻,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朕当年在邯郸当质子,也不爱住金殿。”他扶着嬴轩的手往帝辇走,玄甲军立刻围上来,章邯按剑走在左侧,赵云的银枪在右侧划出片寒光。
帝辇的帷幕刚放下,外面就传来喧哗。
“让开!让开!”是侍卫的呵斥,混着个年轻男人的喊:“草民要见陛下!草民有冤情——”
嬴轩掀开车帘一角。
月光下,个穿粗布短打、腰间别着砍柴刀的青年被两个士兵架着,正拼命往前挣。
他的脸被火把映得通红,额角有道新伤,血顺着鬓角往下淌,滴在青石板上,像朵突然绽开的红梅。
“儿臣去看看。”嬴轩刚要下车,嬴政却按住他手腕。
老皇帝的目光透过车帘缝隙,盯着那青年腰间的刀——刀鞘上雕着朵云纹,和章邯前日说的“失踪的咸阳卫佩刀”,纹路分毫不差。
“宣他进来。”嬴政的声音像块冰,“朕倒要听听,是何冤情。”
青年被推进帝辇时,嬴轩闻到股浓重的血锈味。
他的短打前襟全是黑褐色的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可那双眼却亮得惊人,扫过嬴政时,突然跪直身子,右手按在胸口:“草民张二牛,家住杜县。前日里……”
他的话被风卷走了半截。
嬴轩盯着他按在胸口的手——那只手的虎口有层薄茧,是常年握刀的痕迹。
更蹊跷的是,他跪的姿势太标准了,脊背挺得像杆枪,倒像是在演武场练过十年的兵。
车外的更漏敲了三更。
嬴轩摸向袖中的战神令,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他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他突然想起赵高被抓时说的“宫里的水”,此刻望着青年颤抖的后背,突然明白——这夜的风波,才刚掀起个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