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的突然闯入,如同往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整个玉清殿瞬间炸开了锅!
“魔教妖女!”
“鬼王宗的人?!”
“她是怎么闯进青云山的?!”
惊呼声、怒喝声、拔剑声此起彼伏。数道身影瞬间挡在道玄真人身前,各脉首座纷纷起身,法宝光芒隐隐亮起,大殿内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碧瑶却仿佛没看到那些指向她的剑锋,她显然是一路疾驰甚至硬闯上山的,水绿色的衣衫沾染了尘土,发丝也有些凌乱,但那双灵动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明亮,直直盯着大殿中央的张小凡。
“我可以作证!”她喘息着,声音清脆却坚定,“张小凡不是什么魔教奸细!他那根棍子……那根噬魂棍,是我爹爹……是鬼王当年设计,害死了草庙村全村,才让这棍子落到他手里的!”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什么?!”
“草庙村惨案是鬼王宗所为?!”
“噬魂棍?那不是八百年前黑心老人的邪物吗?”
就连道玄真人都霍然起身,脸色剧变。田不易更是如遭雷击,死死盯着碧瑶。张小凡浑身剧烈颤抖,看着碧瑶,眼中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置信——草庙村的真相……竟是这样?!
苍松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厉声道:“妖女胡言乱语!草庙村惨案分明是魔教妖人苍松……呃,是魔教妖人所为!你鬼王宗休要在此混淆视听,嫁祸他人!”他差点说漏嘴,额头渗出冷汗。
碧瑶却不理他,目光转向天音寺的普泓上人,大声道:“老和尚!你天音寺的普智和尚,当年是不是去过草庙村?他是不是传了《大梵般若》给这个傻小子?他是不是被噬血珠的煞气反噬,神智不清时杀了草庙村的人?!”
一连串质问,字字如刀。
普泓上人手中念珠停住,缓缓睁眼,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悲悯,他低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碧瑶施主所言……部分确是实情。普智师弟当年确曾往草庙村,与老衲提及遇见一有缘童子……至于后续……”他没有说下去,但神情已然说明一切。
真相,残酷的真相,以这样一种突兀而猛烈的方式,撕开了所有伪装,血淋淋地呈现在青云大殿之上。
张小凡呆呆地站在那里,耳边嗡嗡作响。碧瑶的话语,普泓上人的默认,如同无数把重锤,将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与幻想砸得粉碎。原来……草庙村的惨祸,传授他功法的普智神僧,这根伴随他多年的烧火棍……这一切背后,是如此的肮脏与血腥!
“啊——!!!”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怀中噬魂棍血光大盛,滔天的凶煞戾气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那戾气比七脉会武决赛时更甚十倍,隐隐凝聚成狰狞的鬼影,发出无声的咆哮!
“小凡!”田不易惊怒交加,想要上前,却被那狂暴的煞气逼退。
“魔性大发!果然是个祸害!”上官策冷笑,手中已多了一柄燃烧着苍白火焰的长鞭,“此等邪物,当就地诛灭!”
眼看数道攻击就要落向被煞气吞噬的张小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韩非动了。
他没有去攻击那煞气,也没有去阻拦上官策等人,而是一步踏出,周身那混沌色的上清法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在大殿中央、张小凡周围,撑开了一个凝实无比的——“秩序法域”!
这一次的法域,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仅蕴含着“镇压”、“净化”的意志,更带着一种如同天地律令般不容置疑的“界定”与“庇护”之力!
上官策的苍白火鞭、苍松道人暗中弹出的剑气、以及其他几道袭向张小凡的攻击,撞入这法域的瞬间,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但坚不可摧的法则之墙,所有攻击中的“攻击意图”与“毁灭属性”被强行“裁定”为“非法”,力量被大幅削弱、偏转,最终消散于无形!
“韩非!你敢阻我正道除魔?!”上官策怒喝。
苍松更是厉声道:“韩非!你一再包庇此獠,如今更是与魔教妖女一唱一和!莫非你真与魔教有染?!”
面对指责,韩非神色不变。他立于法域中央,青衫无风自动,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诸位师长,且听我一言。”
他先看向碧瑶,微微颔首:“多谢碧瑶姑娘坦言真相。此虽为魔教之恶,但揭露真相本身,便是向‘法理’与‘公道’迈出的一步。”这话让碧瑶一愣,她没想到韩非会当众感谢她这个“魔教妖女”。
接着,韩非看向被法域笼罩、仍在痛苦挣扎的张小凡,眼中闪过一丝叹息,旋即目光变得无比锐利,朗声道:
“今日之事,根源在于一桩惨案、一场阴谋、一个无辜少年被卷入的命运。张师弟身怀《大梵般若》,乃是受天音寺高僧所传,此为‘缘’,非‘罪’!手持噬魂凶器,乃是鬼王宗为谋此物制造惨案、遗祸于他,此为‘劫’,亦非‘罪’!”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洪钟大吕,响彻大殿:
“评判一人之是非功过,当依其所行之事,而非其所持之物,更非其出身来历!法理之重,在于规行而非诛心;律令之要,在于律己而非猜疑!”
“张师弟自入青云以来,可曾以佛功害人?可曾以邪器行凶?可曾有一丝一毫背叛师门、勾结魔教之举?没有!他勤恳修行,尊师重道,于七脉会武、流波山历练中,皆与同门并肩,未退半步!此为其‘行’!”
韩非目光如电,扫过上官策、苍松等人:“反观某些人,仅因他人身怀异宝、功法特殊,便不问青红皂白,妄加‘奸细’‘魔性’之罪名,欲行废功诛杀之举!此非除魔卫道,实为以臆测定罪,行恃强凌弱之实!与魔教何异?与我等所鄙夷的、仅凭力量与喜好定人生死的野蛮法则何异?!”
这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尤其是“法重行而非心,律己而非诛心”的理念,如同惊雷,劈入了在场许多人的心中!
曾书书不知何时也溜进了大殿(躲在柱子后面),听到这里忍不住小声嘀咕:“老八这话……说得我都热血沸腾了!就是有点费脑子……”
田不易激动得胡子直抖,大声道:“说得好!我田不易的弟子,品行如何,我比谁都清楚!小凡绝无过错!”
道玄真人目光深邃地看着韩非,又看向法域中那团挣扎的血色煞气,沉声道:“韩非,即便如你所说,张小凡此前无过。但他此刻被凶煞戾气侵蚀,神智不清,若放任不管,必成祸害。你又待如何?”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此刻的张小凡,确实处于失控边缘。
韩非转身,看向法域中的张小凡。那混沌色的秩序法域正不断与血色戾气交锋、消磨,虽然暂时护住了张小凡不被外界攻击,却也难以立刻化解那积累了多年的凶煞与悲愤。
“戾气根源,在于冤屈与悲愤,在于真相被掩埋的痛苦。”韩非缓缓道,“今日真相已明,张师弟所受冤屈已然昭雪。其所缺者,乃是一个面对过去、接纳自我、并以正念降服心魔的机会。”
他看向道玄真人,躬身一礼:“掌门真人,诸位师长。弟子恳请,给张师弟一个机会。将其暂禁于祖师祠堂思过,由弟子从旁看护引导,助其化解戾气,明心见性。若他最终无法控制邪物,反而沉沦魔道,届时再行处置不迟。若他能战胜心魔,则足以证明其心性坚韧,非邪魔所能侵。如此,既显我正道之仁,亦彰法理之公。”
这个提议,既给了张小凡生机,也给了青云门台阶,更将处置权暂时握在了与张小凡关系密切且实力足够的韩非手中。
大殿内一片寂静。众人都在权衡。
普泓上人低诵佛号,缓缓道:“韩施主所言,合乎情理。冤有头,债有主。张小凡施主亦是受害者,我天音寺愿为其作保,恳请青云门给这孩子一个机会。”天音寺的表态,分量极重。
上官策脸色铁青,还想说什么,道玄真人却已抬手制止。
道玄真人深深看了韩非一眼,又看了看法域中气息稍稳、眼中血色稍退的张小凡,最终缓缓道:“便依韩非所言。张小凡暂禁祖师祠堂,由韩非看护。其余之事,日后再议。”他目光扫过碧瑶,“至于这位鬼王宗的小姑娘……擅闯青云,本该严惩。但念在揭露真相有功,便由你自行离去吧。下次再见,便是敌非友。”
碧瑶咬了咬嘴唇,看了一眼被法域笼罩、神情痛苦的张小凡,又看了看挡在他身前、神色坚定的韩非,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化作一道绿光,消失在殿外夜色中。
一场可能引发青云内乱、甚至正魔大战的风波,在韩非一番“法理”陈词与巧妙斡旋下,暂时平息。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远未结束。
苍松道人盯着韩非的背影,眼神阴冷如毒蛇。
而韩非,则轻轻挥手,法域收敛,扶住了几乎虚脱的张小凡。
“张师弟,路还长。”他低声道。
张小凡抬起头,眼中血色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迷茫,以及一丝微弱的光芒。
法理之种,在血与泪的浇灌下,开始真正扎根于这片土地。而接下来的思过崖岁月,将是另一场不见硝烟的“心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