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晶龙阁,我便忍不住问道:“韩兄既知那天晶真人不怀好意,给的术法材料难寻,为何还愿给他那般多魂石?”
韩立淡然一笑:“玉简中虽缺了核心炼制法,但‘魂石嵌合’之术确是真传。我多予魂石,正是要引他亲探阴冥渊——待他摸清门路,我等再坐收其成,岂不比亲身涉险更为稳妥?”
我不由赞道:“韩兄果然深谋远虑!既得实用法门,又有人代为探路,当真是一举两得。”
此时银月传音忽至:“老六莫要只顾夸他!这老魔心思深沉,说不定早已盯上天晶手中那两只半成品傀儡,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想起昔日炼制千竹教傀儡时,几乎倾尽所有才凑齐材料,韩立心中不由苦笑。与如今所见的傀儡相比,当年那些实属小巫见大巫。
他辨明方向,径直朝西城门行去。夜色虽深,于元婴修士却与白昼无异。当务之急,仍是寻那庚精主人——相比外物傀儡,提升本命法宝方是根本。
只盼对方莫要狮子大开口,若能以妖丹换得庚精,便是最好不过。
半个月后,百年一度的阗天城交易会正式启幕。四方修士如潮水般涌入这座雄城,城中拍卖行自第二日起便开始竞拍各类奇珍。
连日来,拍卖厅内人声鼎沸,高阶修士络绎不绝。待到拍卖尾声,数件压轴之物更是引发激烈争夺,连一些宗门也动用全派之力参与竞价。
“七十六万灵石,这块庚精由这位道友竞得。”拍卖台前,一位中年主事朗声宣布,满面春风。
韩立出了拍卖行,未再折返,转而去了几处坊市,将炼制上古傀儡的部分材料趁此交易会之机陆续搜集。虽仍缺不少关键之物,万年铁木的培育更需漫长岁月与绿液积累,眼下难以立即炼制出元婴级傀儡,但假以时日,必成一大助力。
随后,他依南陇侯玉简所示,走向阗天城一角。今日已是交易会第四日,他对那位神秘元婴的邀约也生出几分好奇。
穿过数条街巷,韩立停在一间看似寻常的石屋前。此屋仅有两间相连,外表朴实无华,毫不起眼。
只见南陇侯满面春风地冲我们招呼道:“韩道友可算来了!快请进,老夫已备下灵茶,正等你细说阴冥渊的情形呢。”他侧身让开门口,目光扫过韩立时,再无先前试探的锐利,多了几分结交的恳切。
我们拱手一礼:“叨扰君侯了。”韩立率先迈步而入,我紧随其后,刚跨过门槛便察觉屋内布有隔绝神识的禁制,显然是为了谈话不被外人窥探。
“本侯这点微末伎俩,果然瞒不过道友。”南陇侯朗声一笑,袖中金霞涌出,地面某处白光流转,幻象消散,露出一道黝黑石阶。
他当先步入其中,韩立略一沉吟,也随之拾级而下。
石阶不长,几步便踏入一间不大的地下大厅。几颗月光石投下朦胧白光,映出七八道身影——六人安坐,另有一男一女并肩而立。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刚进来的南陇侯与韩立。
“是你!”那站立的男子一见韩立面容,顿时脸色大变,声音中满是惊骇。
韩立目光扫去,落在那张印象深刻的银色面具上,嘴角微扬,泛起一丝讥诮——正是当年将他逼入绝境的鬼灵门少主。面具依旧,眼底的猖狂却已化作沧桑与惊怒。
“没想到在此得见故人,倒让韩某有些意外。”
“你……你竟已凝结元婴?”少主嗓音沙哑,难掩惧意。
“怎么回事?你认得这位道友?”坐在前方的黑袍人冷声问道。
“二伯,此人便是当年那名黄枫谷韩姓修士,他曾……”
“不必多言。”黑袍人儒雅的面容闪过一丝讶色,随即展颜笑道,“在下鬼灵门王天古。当年小侄年少无知,多有冒犯,还望韩道友看在王某薄面上,莫再计较。”
“当年不过些许小事,韩某早已淡忘,道友多虑了。”韩立含笑应道,心中却冷笑不迭。若非在场元婴修士众多,鬼灵门门主亦在侧,他岂会轻易放过这屡次欲取他性命的旧敌?
南陇侯适时朗声笑道:“原来韩道友出身黄枫谷!本侯还以为是落云宗本土修士。既然二位能冰释前嫌,自是再好不过——今日邀诸位至此,可不希望见到什么不愉快。”
王天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君侯所言极是,往日恩怨确实不值再提。只是韩道友修为精进之速,实在令人惊叹,短短数载竟已臻元婴之境,王某佩服。”他语气虽谦,眼底却藏着一抹忌惮。
银月悄然传音:“这王天古装得倒像!方才还想替侄子撑腰,见韩老魔不好惹,立刻改口认怂。鬼灵门的人,果然没一个实在的。”
我强忍笑意:“谁说不是?方才少主吓得魂不附体,他二伯转眼就摆出宽宏大量的姿态,这变脸功夫着实令人捧腹。”
此时,角落里一位面容黝黑的汉子忽道:“道友今年还不到三百岁吧?”
“王门主说笑了。韩某刚结婴不久,岂敢妄谈元婴后期这等遥不可及之事。”韩立轻描淡写地带过,目光已将在场众人尽收眼底。
除了王蝉,其身旁那位国色天香的少妇亦是结丹后期修为,从容立于王天古身后。听闻当年燕家天灵根之女燕如嫣嫁入鬼灵门,莫非便是此女?
其余六人则皆为元婴修士,其中一位白衫无须老者更是与南陇侯同为元婴中期。韩立多看了一眼,却与对方冰寒刺骨的目光撞个正着,心头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我随韩立坦然落座,目光掠过神色变幻的王蝉,嘴角微扬。
这位鬼灵门少主虽在王天古坐镇下强作镇定,眼底却仍掩不住那份深藏的忌惮。
南陇侯神色一正,立于厅中沉声道:“诸位或属正道,或为魔修,亦有独来独往之士。然有一点相同——诸位神识皆远超同阶。此亦为本侯邀各位共聚之由。”
他目光扫过全场:“部分道友已略知内情,多数尚未通气。本侯现将此事详述,诸位自行斟酌是否参与。若不愿,绝不强求。”
韩立闻言精神一振,知正题将至。
“且慢!”坐于黑袍人对面的一名冷面修士忽道,“旁人倒也罢了,鬼灵门两个小辈在此何意?莫非他二人神识也能与我等比肩?”
南陇侯似早有准备,从容应道:“尤道友有所不知。他二人虽修为不高,却精通秘术,联手可令神识短时倍增。如我等这般神识强横者本就难寻——诸位或修特殊功法,或天赋异禀,或持异宝加持。本侯岂会无的放矢?”
“既如此,尤某无话。”冷面修士不再多言。
众人皆静候南陇侯下文。
“此次邀诸位前来,实为共赴慕兰草原一行。”
“慕兰草原?”
南陇侯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韩立亦脸色微变。
冷面修士眉头紧锁:“南陇兄没说错?当真要去慕兰草原?”
“道友误会了。”南陇侯从容解释,“并非深入草原,只在百里边缘即可。”
“即便如此也风险极大!”冷面修士摇头,“如今慕兰人蠢蠢欲动,边境高手云集。那些法士虽法宝单一,但功法灵术威力惊人,更擅合击之术。一旦暴露,我等纵能脱身,也难保全身而退。”
“法士难缠,本侯岂会不知?当年与一名元婴法士激斗三日,对方修为法宝皆逊于我,却始终难分胜负。”南陇侯神色凝重。
王天古忽然轻笑:“南陇兄既执意前往,想必那里定有非凡之物。不知是何等机缘,值得冒此奇险?”
“诸位可曾听闻‘苍坤上人’?”南陇侯话锋一转。
一直沉默的老妇人双目精光乍现:“可是五千年前那位力压正魔两道的天南狂修?”
“正是此人!”南陇侯颔首,“当年这位狂修神通盖世,连正魔两道魁首都奈何不得。我们此行,正是要探访他坐化前精心布置的秘府。”
“不可能!”老妇人连连摇头,“传闻他早被众修围攻毙命……”
“那只是他金蝉脱壳之计。”始终沉默的白衫老者忽然开口,“当年他自爆两具傀儡化身,借机遁走。此后潜入坠魔谷,竟成自古生还第一人!”
“坠魔谷生还?”老妇人失声惊呼。
满座修士无不倒吸凉气。坠魔谷凶名赫赫,自古有进无出,此人竟能生还?
黝黑修士冷笑:“即便如此,与慕兰草原何干?莫非他将谷中所得尽数藏于彼处?”
“道友猜得不错。”南陇侯捻须道,“据其遗讯,他从坠魔谷带出重宝不久便坐化。能让这位第一散修珍视之物,岂是凡品?更何况他本身的功法法宝……”
白衫老者接口道:“我等联手,寻常法士何足为惧?纵有意外,各自突围便是。若连这点风险都不愿承担,现在便可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