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龙平煤矿的审查顺利过关后,李副县长就把赵德胜‘反水’的事情,告诉给了林建国?”
蒋文明顺着脉络,问出了下一个关键。
“是的,龙平煤矿可以说得上是头膘肥体壮的大肥猪,很多人都眼红心热,都想从它身上切下一大块肉,或者......直接抓在手里。”
林晓梅的声音带着一种洞察世情的冷静,她继续道:
“赵德胜上交给李副县长的“绝笔信”,就是悬在林家头顶上的一把刀,也是李副县长攥在手里最趁手的筹码。”
她略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李副县长把赵德胜‘反水’的事情透给林建国,既是敲打,也是交易。
这手牌打出来,林建国父子自然又惊又怒。但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对谁低头。
很快,李副县长的一些‘关系户’就‘合理合规’地进入了龙平煤矿。例如“李云”,李副县长的亲侄子,他进了龙平煤矿的财务室,做了一名会计。”
蒋文明目光一凝:“财务室?这可是要害部门。”
林晓梅苦笑一声,嘴角浮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是啊,确实是进了要害部门。”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听不出波澜:
“林建国父子也不傻,为了能跟李副县长绑定得更深,他们想将我嫁给李云,让林李两家联姻。”
周念薇的眼神瞬间充满了不忍与同情,望向林晓梅。
“你们大概不知道,”
林晓梅的语气依旧平静,却让在场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李云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赌鬼,外头债台高筑,被追得无处容身。
李副县长正是为了管束这个侄子,才把他硬塞进煤矿。
所以,当林建国提出结亲时,李副县长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她轻轻笑了笑,那笑意里没有温度:
“一场联姻,既能替李副县长解决了麻烦,又把林李两家从利益同盟变成了血脉亲家。
从此,煤矿的钱袋子,县长的自家人,还有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就彻底缠死在了一起。”
屋内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晓梅身上。
这已经不仅仅是冰冷的利益交换,更是一场对林晓梅个人命运的、赤裸裸的献祭与捆绑。
徐美华忍不住上前,轻轻揽住了林晓梅。
“所以,赵德胜是个关键人物!”
蒋文明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他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赵德胜手里能拿出柳家湾村村民的‘绝笔信’作为投名状,那他在职这么多年,替林家处理了那么多‘脏事’,手里攥着的......
恐怕远不止这一件东西。那些尘封的案卷,那些被掩盖的真相,可能都在他的手里!”
整个堂屋里落针可闻,只有窗外的风声,裹挟着远处矿区隐约的喧嚣,呜咽着拍打门窗。
蒋文明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涟漪。
吴正义猛地抬起头,眼中光芒灼灼,仿佛嗅到了猎物的老猎人:
“老蒋说得对!赵德胜在龙平镇派出所经营多年,经手过多少与龙平煤矿相关的案子?
那些被定性为‘意外’、‘自杀’、‘扰乱秩序’的案件卷宗,那些被‘妥善处置’掉的证人笔录,甚至......那些可能被他私自扣下、当作护身符的原始证据!”
刘主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审慎,他提出了一个更深入的问题:
“那么,依你看,经过这番利益重组和敲打之后,赵德胜和林建国父子现在的关系......到底如何?
是完全撕破脸了,还是维持着某种表面上的平衡,甚至......暗地里仍有勾结?”
林晓梅闻言,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更深了些,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洞悉:
“彻底撕破脸倒还不至于,毕竟都在一个地方,真闹到你死我活对谁都没好处。
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是一落千丈,只剩下面子上的那点虚伪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透出几分冷意:
“今年过年,赵德胜照旧提着年礼上门,直接被林富贵挡在了院子里,堂屋门都没让进。”
屋里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能想象出那尴尬又充满敌意的场面。
“这还不是最绝的。”
林晓梅继续说道,语气平淡,却让听的人心头一紧,
“年后不久,赵德胜的孙子得了急病,需要一大笔钱去省城动手术。他实在没办法,拉下脸去矿上找林富贵,想借点钱应急。”
她轻轻摇了摇头:
“结果,钱一分没借到,反被林富贵当着几个矿上管理层的面,狠狠奚落了一顿。”
徐美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落井下石,莫过于此。
“后来呢?”蒋文明追问,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可能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
林晓梅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声音更低:
“后来......赵德胜的孙子,没能等到手术。”
屋内陷入更深的沉寂。
林晓梅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沉重的冰,压在每个人心口。
一个孩子,因为大人之间的龌龊与冷酷,失去了生存的机会。这不仅仅是悲剧,更是仇恨的种子。
吴正义脸色铁青,拳头无声地攥紧了。刘主编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徐美华揽着林晓梅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蒋文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股沉痛中抽离,继续沿着线索追问:
“赵德胜......经此一事,恐怕对林家的恨意,已入骨髓。”
“恨?”
林晓梅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那里面有不忍,有讽刺,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
“或许吧。”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抛出了一个更惊人的信息:
“就在赵德胜的孙子查出病症不久后,赵德胜自己也查出了重病。
而且是治不好的那种,医生说他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