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流在身后轰然合拢,岩壁裂痕如血口闭合,将那股自地核升起的压迫彻底封入深渊。我拽着叠风攀上礁岸,他半边身子压在我肩上,呼吸断断续续,唇缝渗出的血已成了暗紫。脚底沙石渐硬,岸风卷着咸腥扑面,可我不敢停。
仙缘镜在袖中震了三下,光闪两息即灭。它撑不住了。我咬破舌尖,借痛意压住眩晕,将灵力灌入叠风心脉,引《九转玄功》周天逆行,替他锁住残余魔息。每行百步,他便咳出一口黑血,指尖抽搐,像是体内有东西在啃噬经络。我只将他往上提一提,继续走。
百丈外,海面翻起漩涡,黑丝如根须般从水中探出,追袭而来。我猛地顿步,右手一扬,三缕残存狐火自袖中爆开——那是我昨夜布下的结界余烬。火光撞上黑丝,轰然炸裂,气浪掀翻数道触须,浓雾翻滚中,隐约传来嘶鸣。借着这片刻混乱,我背起叠风,足尖点石,疾掠三十余丈,终跃上昆仑虚临海石阶。
天光破云,照在传讯殿前的青铜兽首上,铜绿斑驳,兽目空洞。我踉跄登阶,膝盖撞地,又撑起。叠风已陷入昏沉,唯右手仍紧握剑柄,指节泛白。殿门未闭,守殿弟子见我模样,瞳孔骤缩,却未阻拦。我拖着他跨过门槛,足印一路滴血,直至主殿深处。
墨渊立于星盘之前,玄袍垂地,背影如山。他未回头,声落如霜:“你本不该此刻归来。”
“师尊。”我嗓音撕裂,单膝落地,“九阴地脉已连,魔族欲借东皇钟鸣,唤醒沉睡魔神。”
他转身,目光落在我脸上,又移向叠风惨白的面容,最后停在那柄染黑的剑上。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中灰烬剥落的轻响。
“你说钟鸣可动封印?”他缓步上前,“东皇钟乃封器,非召器。”
我抬手,取出仙缘镜。镜面裂痕纵横,边缘已呈焦枯状,但我以血为引,催最后一丝灵力入镜。镜光微闪,壁上浮现出那一幕幻象——千年前,七神将落锁,巨影被钉于地核,血誓封印。画面一转,东皇钟悬于昆仑深处,钟身微震,与海底脉动同频。
“不是夺钟。”我声音发紧,“是引鸣。只要东海燃起血月之仪,钟自生感,三响之后,封印松动,地脉共振,九阴齐开。”
墨渊盯着幻象,良久未语。他伸手触壁,指尖划过钟影,低声道:“当年我以元神祭钟,为的是永镇。若钟反成引魂之器……”
“那您所守之局,将成他人破天之机。”我接上。
他猛地闭眼。再睁时,眸中寒光如刃。
“跨族联络令,尚在?”他问。
“在。”我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漆黑如墨,正面刻“急”字,背面为昆仑印玺。此符一出,可召四海八荒七十二支仙族密使,非大劫不启。
墨渊接过,指尖摩挲符面,沉声:“天界若问,谁担此责?”
“弟子。”我叩首,“若天君问责,司音一力承之。”
他盯着我,忽道:“叠风伤成这样,是你带回来的?”
“是。”
“他醒前说了什么?”
我顿了顿。“问……我信不信他。”
墨渊目光一凝。“你如何答?”
“我说,眼下无人可用。”
他轻笑一声,竟有几分冷意。“你倒是学会了权谋之术。”
“弟子只知,若不抢在七日内断脉,四海将无宁日。镜虽残,仍可观地脉频率,我可为各派提供预警节点。”我低头,袖中握紧裂镜,“请师尊允我列席筹备之议。”
“你右眼已有血纹。”他忽然道,“再耗神识,恐伤根本。”
“伤了,也比看着天地重归混沌好。”我抬眼,“师尊当年封擎苍,不是为了让我们在太平中等死的。”
殿内死寂。香灰自炉中滑落,碎成细尘。
墨渊终于抬手,将玉符按在星盘中央。一道金光自符中冲起,直贯殿顶阵眼,瞬间炸开成网,向四面八方辐射而去。星盘上九点微光逐一亮起——那是七十二族中尚存联络的九支:东海鲛族、北冥冰宗、南岭巫门、西荒雷府、天脊羽族、地脉灵族、中州道门、火云殿、昆仑虚自身。
九光未连,仅启感应。
“传令。”墨渊声如铁铸,“各族密使,七日内暗抵昆仑,不得张扬,不得结队,违者视同叛盟。”
我伏地领命。
“司音。”他忽又唤我。
“在。”
“你既知此局凶险,为何不等伤愈再报?”
“因为地核深处的那双眼睛。”我缓缓抬头,“它已经睁开。我们等不起。”
他盯着我,许久,终道:“准你入议事帷幄,随参预警调度。”
我叩首,正欲退下,忽觉袖中一烫。仙缘镜最后一丝光闪了两下,镜面浮现一行残字:**脉频加快,六日半**。
我攥紧镜身,指缝渗血。
叠风在侧殿床上翻了个身,发出一声闷哼。守殿弟子正为他换药,揭开衣袍时,右臂青黑未退,且有细纹向上蔓延,如藤攀树。我走近,见他眉头紧锁,似在梦中仍在厮杀。
“他还能醒?”我问。
“能。”弟子答,“但若再入魔息,怕是醒来也不再是叠风了。”
我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小瓶丹药,递过去。“这是我炼的固魂散,每日一粒,压住他神识躁动。”
“你何时炼的?”
“昨夜在海底,用最后三味药引。”我道,“我早知道,他撑不了太久。”
弟子接过,欲言又止。“你对他……”
“他是我同门。”我打断,“仅此而已。”
话落,我转身走向殿外。风起,吹动檐下铜铃,叮当一声,像是某种倒计时的开始。
我站在石阶最高处,望向东海方向。海面平静,可我知道,那香灰仍在燃烧,那黑雾仍在聚集,那九阴阵眼,正一一点亮。
袖中镜身咔地裂开一道新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