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省发改委小会议室灯火通明。椭圆形会议桌旁坐着联合专案组所有核心成员——来自省纪委、公安厅、国安厅、金融监管局、发改委的负责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和些许疲惫，但眼神中都燃烧着一团火。
祁同伟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几份刚收到的紧急报告。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用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目光沉稳有力，像定海神针般稳住了会场略显焦躁的气氛。
“各位，”祁同伟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三个小时前，我们同时面临三线压力：关键嫌疑人潜逃、金融市场异常攻击、针对我个人的政治抹黑。有人可能会觉得，这是对手最后的疯狂，也是我们最艰难的时刻。”
他顿了顿，拿起一份金融监管局的报告：“但我认为，恰恰相反。这正说明，对手已经黔驴技穷，只能使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我们要做的，不是慌乱，不是防守，而是——全面反击！”
“全面反击”四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首先，金融战线。”祁同伟看向金融监管局副局长赵明，“赵局长，你们分析得怎么样？”
赵明推了推眼镜，打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祁主任，各位，经过三个小时的紧急分析，我们已经基本摸清了对方的操作路径。‘鼎峰投资’及其关联方，通过三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壳公司，在伦敦和新加坡市场大量抛售与‘北电南送’项目相关的债券和信用违约互换（cdS），制造市场恐慌。同时，他们利用境内几家中小型私募基金作为通道，向为项目提供融资的三家主要商业银行的股东施压，暗示项目存在‘重大风险’，企图倒逼银行收紧信贷。”
他调出一张复杂的资金流向图：“但我们发现两个关键破绽。第一，他们在境外抛售的规模，远大于其实际持仓，存在明显的‘裸卖空’嫌疑——这是严重的市场操纵行为。第二，境内那几个私募基金，资金来源可疑，其中两家存在明显的违规杠杆操作。”
祁同伟点点头，目光锐利：“也就是说，他们不仅在玩火，而且玩的是明火执仗的把戏。”
“正是！”赵明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我们已经将相关证据和线索，通过紧急渠道报送国家金融监管部门。同时，按照您之前的部署，省国资委下属的‘闵发投’已经准备了充足的资金，随时可以入场稳定相关债券价格。更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我们查到，那几家中小私募的实际控制人，与陈默的表弟有直接关联。”
“好！”祁同伟一拍桌子，“这就是突破口！通知‘闵发投’，明天一开盘，就按计划入场！同时，请公安经侦部门介入，对那几家私募的实际控制人进行控制性谈话，查明资金真实来源和操纵市场的证据！”
“是！”
“第二，政治抹黑战线。”祁同伟转向省纪委副书记、驻发改委纪检组组长王建国，“王组长，举报材料核查得怎么样了？”
王建国是位头发花白的老纪检，面容严肃，声音沉稳：“祁主任，举报材料我们连夜进行了初步核查。所谓的‘程序瑕疵’，经过调阅原始档案，发现完全是对会议纪要和决策过程的断章取义。比如材料中称你在福县锂矿开发决策中‘绕过专家论证’，实际上我们查到的原始记录显示，你当时组织了三次专家论证会，所有会议纪要完整，专家签字齐全。”
他拿出一沓厚厚的复印件：“更可笑的是，举报材料中称你在杏花村饮水工程中‘涉嫌利益输送’，理由是工程承包方是你‘指定的’。但我们查证，那个工程是通过全县公开招标确定的承包方，招标过程全程录像，评标专家都是随机抽取。所谓的‘指定’，纯属捏造。”
祁同伟微微一笑：“辛苦王组长了。既然他们想从程序上做文章，那我们就用最完整的程序记录来回应。我建议，将我本人在福县期间所有重大决策的完整档案——包括会议纪要、专家意见、招标文件、审计报告等非涉密部分，在省发改委官网开辟专栏，全部公开。同时，欢迎任何媒体和公众查阅监督。”
“全部公开？”一位年轻干部有些惊讶。
“对，全部公开。”祁同伟目光坚定，“我们要用百分之百的透明，来回应百分之一的质疑。真金不怕火炼，怕什么？”
王建国眼中露出赞许：“这个办法好。我马上安排纪检组配合办公厅，整理所有可公开材料，明天一早就上线专栏。”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追逃和取证战线。”祁同伟看向公安厅副厅长、专案组组长李明浩，表情严肃起来，“李厅长，‘黑皮’有线索了吗？”
李明浩是个精干的中年人，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祁主任，有重大进展！我们搜查了那家私人会所，在其中一个包间的隐蔽夹层里，发现了一台被遗弃的加密卫星电话和几个一次性手机。技术部门正在破解。更重要的是，会所后门连接的地下车库，有一个监控盲区，但我们调取了周边三公里内所有交通和治安摄像头，通过大数据人脸识别，锁定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他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一系列截图：“这辆车在‘黑皮’进入会所后十分钟驶入车库，二十分钟后驶出。我们追踪它的轨迹，发现它驶向了城东方向。在城东一处废弃工厂附近，信号消失了。但我们的人在现场发现了这个——”
投影切换，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被踩碎的手机SIm卡，旁边还有半截烧焦的纸条，纸条上隐约可见几个数字和字母。
“技术部门还原了部分内容，”李明浩的声音带着兴奋，“是一个境外银行的账户尾号和一组密码提示。我们通过国际刑警组织渠道查询，发现这个账户属于陈默在瑞士开设的隐秘账户之一，最近三个月有大量资金往来！”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呼。这可是直接证据！
祁同伟眼睛一亮：“也就是说，‘黑皮’手里很可能掌握着陈默海外洗钱和资金转移的关键证据，他潜逃前试图销毁，但留下了蛛丝马迹。”
“正是！”李明浩点头，“我们已经封锁了城东那片区域，联合武警进行拉网式搜索。同时，对全省所有出境口岸、交通枢纽加强了布控。他跑不了！”
“好！”祁同伟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扫过全场，“各位，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对手的三板斧，看似凶猛，实则漏洞百出。我们在金融战线抓住了他们违规操作的证据，在政治战线用透明公开化解了污蔑，在追逃战线即将取得关键突破！”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现在，我宣布，反击全面启动！各条战线，按照刚才部署的方案，立即行动！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看到决定性成果！”
“是！”所有人起立，齐声应道。
散会后，祁同伟独自留在会议室。窗外的夜色浓重，但城市灯光璀璨。他走到窗边，看着这座不眠的城市，心中感慨万千。
手机震动，是李丽发来的信息：“爸刚接到电话，国家金融监管部门已经正式对‘鼎峰投资’及其关联方的异常交易行为立案调查。他还说，中纪委那边，岳书记亲自牵头，成立了跨部门联合调查组。”
祁同伟心中一暖，回复：“替我谢谢叔叔。我们这边也开始全面反击了。”
很快，李丽回复：“我就知道你可以。对了，爸让我转告你一句话：风物长宜放眼量。让你不要只盯着眼前的得失，要看得更远一些。”
祁同伟咀嚼着这句话。李坤这是在提醒他，这场斗争不仅仅是胜负问题，更是对他格局和眼光的考验。赢要赢得漂亮，赢要赢得有高度。
“我明白了。告诉叔叔，我不会让他失望。”祁同伟回复。
“早点休息。别熬太晚。”李丽又发来一句，后面跟着一个拥抱的表情。
祁同伟看着那个表情，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无论外面风雨多大，总有一盏灯、一个人，在远方等着他，温暖着他。
他收起手机，回到办公室。虽然让大家去行动，但他自己却不能休息。他需要坐镇中枢，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变数。
这一夜，注定无眠。
省金融监管局的指挥中心里，赵明盯着大屏幕上跳动的数据流，不时发出指令；
省纪委的档案室里，王建国带着纪检组的同志，在一箱箱档案材料中仔细整理、核对；
城东废弃厂区，警灯闪烁，警犬吠叫，李明浩亲自带队，一寸一寸地搜索；
而在京城，一场更高级别的会议正在深夜召开，岳正峰、李坤，以及多个部委的领导，研究着闵省报上来的材料和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凌晨三点，祁同伟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打了个盹，但很快被电话铃声惊醒。
是李明浩打来的，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祁主任！抓到了！‘黑皮’抓到了！在城东一个废弃的防空洞里！他还带着一个防水背包，里面有三台笔记本电脑、四个移动硬盘，还有一摞纸质账本！”
祁同伟猛地坐起，睡意全无：“人呢？东西呢？”
“人已经控制，正在押回途中。东西由技术部门全程护送，直接送到专案组技术中心！初步检查，电脑和硬盘里全是‘鼎峰投资’及其关联公司的内部财务数据、资金往来记录，还有与境外账户的对接信息！纸质账本里，有大量手写的备注，涉及多次‘特殊费用’支付，收款人包括……包括几个我们之前怀疑但没证据的公职人员！”
“好！太好了！”祁同伟兴奋地一拳砸在沙发上，“立刻组织精干力量，对‘黑皮’进行审讯！同时对查获的电子设备和账本进行司法鉴定和数据恢复！我要最完整、最清晰的证据链！”
“是！”
刚挂断李明浩的电话，赵明的电话又打了进来：“祁主任！境外市场有动静了！伦敦时间下午交易时段，有几家神秘的机构投资者开始大量买入被‘鼎峰投资’抛售的那些债券和cdS，价格迅速企稳回升！我们的监测显示，买入方很可能是……国家主权基金相关的投资平台！”
祁同伟长舒一口气。国家出手了！这意味着，金融战这条线，已经稳了。
紧接着，王建国也发来信息：“祁主任，福县决策档案公开专栏已经搭建完成，明天早上八点准时上线。另外，我们核查举报材料时，意外发现举报信的几个关键‘证人’，与之前钱荣供出的几个‘中间人’有交集。这很可能是一个有组织的诬告陷害网络。”
“一查到底！”祁同伟回复。
放下手机，祁同伟走到窗边。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黎明就要到来。
这一夜，惊心动魄；这一夜，成果斐然。
早上七点，祁同伟洗了把脸，换上一件干净的衬衫，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小陈顶着黑眼圈进来，脸上却满是兴奋：“主任，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第一，根据‘黑皮’的初步供述和技术部门恢复的数据，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陈默、周晓斌等人通过‘鼎峰投资’进行利益输送、洗钱、操纵市场的完整证据链！第二，境外市场那边，相关债券价格已经恢复到正常水平，那几家私募基金的实际控制人今天一早主动到经侦部门‘说明情况’。第三，中纪委联合调查组已经派人抵达省城，要求调阅所有案卷材料！”
祁同伟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他知道，胜负已定。
上午九点，省委召开紧急常委会。祁同伟列席会议，向全体常委汇报了最新进展。
韩省长听完汇报，神情严肃地宣布：“鉴于案情重大，涉及面广，且证据确凿，省委决定，立即将相关案件材料移送中央联合调查组。同时，省委全力配合中央调查工作。对于涉案人员，无论涉及到谁，一律依法依规严肃处理，绝不姑息！”
十点，祁同伟回到发改委办公室。他刚坐下，保密电话响了。是岳正峰书记亲自打来的。
“同伟同志，你们的工作做得很好，很扎实。”岳正峰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欣慰，“证据链非常完整，事实清楚。中央调查组已经基本掌握情况。接下来，就是按程序依法处理了。你肩上的担子可以暂时放一放了。”
“谢谢岳书记！”祁同伟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不过，”岳正峰话锋一转，“经此一役，你也算是站在风口浪尖上了。有什么下一步的打算吗？”
祁同伟心中一动。岳正峰这是在询问他的想法，也是一种关怀和引导。
“岳书记，我还没仔细想过。‘北电南送’项目还需要继续推进，我……”
“项目当然要继续推进。”岳正峰打断他，语气温和，“但你的舞台，不应该只局限在一个项目上。你的能力、胆识和原则性，组织上都看在眼里。李坤同志跟我聊过你，他对你评价很高啊。”
祁同伟心跳加速。李坤向岳正峰推荐了他？
“好好干，同伟同志。”岳正峰最后说，“记住，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像这次一样，坚持原则，敢于担当。组织上不会亏待这样的干部。”
挂了电话，祁同伟久久不能平静。岳正峰的话，李坤的安排，还有李丽之前说的“下一步的发展”……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方向：他的仕途，即将迎来新的阶段。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李丽。
“同伟，”李丽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爸让我告诉你，京城这边，周家老爷子今天上午突发脑溢血住院了。陈家那位，已经被限制出境。风向，彻底变了。”
祁同伟沉默片刻。前世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人物，这一世，终于要为他们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还有，”李丽的声音轻柔下来，“爸说，让你尽快安排时间来京城。他想跟你好好谈谈……我们的事。”
我们的事。这三个字让祁同伟心头一热。
“好。等这边收尾工作安排好，我马上进京。”祁同伟郑重承诺。
“我等你。”李丽轻声说，挂断了电话。
祁同伟放下手机，望向窗外。阳光正好，天空湛蓝。历经风雨，终见彩虹。
但他知道，这只是一个阶段的结束。前方，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更艰巨的挑战要面对。而在京城，在那个更广阔的舞台上，一场新的征程，正在等待着他。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