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口工业区电镀车间的排气扇嗡嗡作响，赵红英蹲在三号镀槽旁，铝饭盒里的外汇券被电解液蒸汽熏得卷了边。她盯着新安装的日本产自动镀锌线，槽体侧面的“1982年大阪制”钢印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这是香港船王对赌协议中约定的最后一批设备，距离最终验收还剩四天。镀槽边缘的塑料护套上粘着几片蓝绿色铜锈，形状与父亲1979年手稿里画的“镀层结合力异常”示意图如出一辙。
沈雪梅的高跟鞋碾过地面的铬酸结晶，珍珠耳坠晃动的频率与整流器嗡鸣同步：“港商验货组带着西德产的测厚仪来了，说要抽检镀层孔隙率。”她将淋湿的《电镀工艺规范》摔在控制台，纸页间滑出半张外汇券——边缘的暗纹与赵红英铝饭盒里那张拼接成完整的林氏集团标识，像是两片脱落的镀层等待修补。
周建国摘下沾满铬酸的手套，军挎包里的老式库仑计突然渗出暗红色电解液。他用沈阳老厂1980年的标准试片卡住阴极杆，指针在15微米刻度处剧烈抖动：“日本人改了脉冲电源的占空比，和咱们测绘的东芝设备差了8%。”食指的枪茧擦过镀槽边缘，带起几片银白色金属屑——这分明是林氏从天津港走私的劣质锌锭，却贴着“德国原装”的标签。
保税码头七号货场，文婷的暗房显影液在镀层试样表面洇出蛛网状纹路。她将曝光后的相纸浸入定影液，1953年英国表面工程协会的原始电流效率曲线显形——与林氏提供的“日本JIS认证”数据相差12%的沉积速率。港商代表的镀金袖扣擦过报关单，墨迹在集装箱铁皮上晕染出哈尔滨厂1982年的设备编号。
“公差带超了0.5微米，你们改不了工艺参数。”林氏工程师的鳄鱼皮公文包擦过文婷的五四式手枪，枪柄“给婷婷防身”的褪色红漆蹭在检测报告边缘。文婷的指尖按在显影液的酸渍处，哈尔滨厂仿制整流器的改造图浮起，与日文专利文件上的波形图重叠成扭曲的等高线。
特区工业局会议室，吊扇搅动着咸涩的海风。赵红英将两组镀锌试片摆在检测台上，沈雪梅的珍珠项链突然断裂，珠子滚过台面撞在激光测厚仪底座。“林氏在镀液里掺了工业盐！”她扯开整流器外壳，哈尔滨厂1981年的仿制钛篮裸露在潮湿空气里，“日本标准套着德国参数，电流效率差了15%。”
周建国用军挎包里的老怀表卡住钛篮间隙——表壳内侧的“1980.4.12”生产日期在电解液蒸汽中泛光。他拧动库仑计旋钮，沈阳老厂的校准曲线在报告上洇出油渍，与林氏提供的“日本原厂”数据形成断裂的折线。
暴雨砸在车间铁皮屋顶时，赵红英蹲在控制柜前调整脉冲频率。铝饭盒里的外汇券被铬酸蒸汽蚀出细孔，纸币边缘的编码恰好对应对赌协议的违约金条款。周建国的军挎包裂开，沈阳厂的电镀手册散落一地——父亲用红笔圈注的“dIN ”标准在潮气中浮起，与日本设备的JIS参数相差0.3微米。
文婷撞开门，暗房冲洗的镀层截面照片在风雨中翻飞：“他们的占空比补偿参数是反的！”哈尔滨厂的仿德钛篮数据突然与激光测厚仪的光斑重合，在检测台面烧灼出1980年沈阳厂事故的真相——当年林氏调换了德国阳极材料，导致赵红英父亲承担了质量事故。
港商验货组的激光束穿透雨幕，赵红英将老怀表按在整流器输出端。哈尔滨厂1982年的仿制变压器震动出特定频率，日本设备的JIS标牌脱落，露出底下的dIN钢印。沈雪梅撒出珍珠粉末，电流密度曲线在暴雨水渍中重组为沈阳厂原始参数——恰好卡进协议约定的公差带。
“孔隙率0.4个\/cm2，在0.5个的验收线内。”周建国抹去军挎包上的铬酸结晶，老式库仑计的刻度线连成父亲的手写批注——那是1979年他在牛棚用缝衣针刻下的脉冲公式。车间外的木棉树在雨中抖落残花，暗红色花瓣粘在镀槽的日文标牌上，像极了铝饭盒里那张被蚀穿的外汇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