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关特钢厂军工车间的电渣重熔炉炸膛时，三吨钢水裹着萤石渣喷溅在防爆墙上，凝结成蓝紫色的钟乳石状物质。何卫东被气浪掀翻在车间角落，手里攥着的《特区轴承钢暂行标准》草案被火星燎出焦洞，林雪用武汉钢铁学院的校徽划开浸透冷却水的绷带，血水混着铁锈在地上洇出暗红的地图。
“军工车间停产整顿！蛇口厂的人滚出去！”韶关保卫科长的五四式手枪套拍在控制台上，震得电流表指针疯狂颤抖。陈国栋从公文包抽出泛着茶渍的红头文件：“看清楚！省厅特批的军民融合项目，你们厂长签过字的！”
窗外突然传来日野卡车的轰鸣，香港永泰公司的律师团穿着三件套西装跨过钢渣堆，林老板的鳄鱼皮鞋踩在冷凝钢水上滋滋作响：“何先生，台湾捷豹的专利侵权告知函已经送到伦敦仲裁庭……”
蛇口工业区管委会的谈判桌上，英国律师用镀金钢笔推来一叠文件。何卫东认出专利图纸上“反向间隙补偿算法”的流程图——正是林雪写在数控系统里的核心代码。空调外机在窗外轰鸣，却压不住林老板的潮州腔国语：“要么赔两百万美元，要么交出淬火油配方抵债！”
林雪突然摔出武汉钢院的标准化教材，书页间夹着苏联《发明人证书》的译稿：“捷豹的专利依据日本JIS b6190，但我们的算法参考了莫斯科机床研究所1976年的论文！”她翻开泛黄的《真理报》剪报，维克托·伊万诺夫教授的侧影在头条新闻里若隐若现。
港方律师团的领带在吊扇下晃动成虚影：“苏联没有加入巴黎公约，学术论文不能对抗注册专利。”
谈判破裂的暴雨夜，何卫东在淬火车间调试新到的国产电渣炉。沈阳重工产的hS-3型炉体喷涌着白雾，王小虎突然指着钢水包惊叫：“炉衬裂缝渗钢了！”
林雪抓起消防沙袋堵漏时，永泰公司的奔驰轿车冲破雨幕。林老板的雨伞被狂风掀翻，露出公文包里泛着钢印的《和解协议》：“只要交出电弧-电渣双联工艺，专利费可以减半……”
陈国栋突然拉断电闸，车间陷入死寂的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众人看见渗漏的钢水在炉膛外凝成奇异的枝晶状——那是高纯度轴承钢特有的凝固纹路。何卫东用铁钳掰下枝晶，断口处的金属光泽让林老板的瞳孔骤然收缩：“这……这是日本神户制钢所级别的洁净度！”
韶关特钢厂的军工车间重启时，国际仲裁庭的观察员正用尼康相机拍摄电渣炉参数。何卫东当众将日本产SKF轴承扔进熔池，沸腾的钢水瞬间吞没了那个印着“JIS G4805”的标签。
“今天炼的钢，全部按蛇口标准检测！”林雪启动国产的ccd金相分析仪，显示屏上的碳化物分布图让瑞典观察员扶正了单边眼镜。军工质检员犹豫着盖下钢印，却在陈国栋的瞪视中将“军品专用”改成了“特区特供”。
林老板的卫星电话在车间角落响起，台湾口音的怒吼穿透杂音：“他们用土设备炼出了超JIS标准的钢？这不可能！”
广交会机械展厅内，何卫东抡起大锤砸向展台。标着“符合蛇口标准”的轴承在三百双眼睛前承受住连续重击，日本采购商的山本用千分尺测量变形量后，突然转身撕碎捷豹公司的宣传册。
“我们要订五千套！”德国客商用生硬的中文喊价时，林雪正用投影仪播放电渣炉视频。画面里军工车间的五星红旗与“时间就是金钱”的标语同框，胶片放映机的哒哒声仿佛特区建设的心跳。
陈国栋签合同时手抖得握不住钢笔，墨水滴在合同金额栏晕开成惊叹号——150万美元的首单外汇，抵得上全厂三年的产值。
蛇口厂庆功宴被爆炸性消息打断：韶关特钢厂的军工车间因违规生产遭通报批评。何卫东冲回电渣炉前时，月光正照在炉体裂缝的修补焊疤上，那粗糙的鱼鳞纹让他想起林雪手臂的烧伤。
林老板的奔驰车再次停到厂门口，这次递来的却是香港银行的贷款协议：“林小姐，永泰可以投资两千万港币帮你们自建电渣炉……”
陈国栋掀翻协议时，车间突然断电。黑暗中，何卫东划亮火柴点燃《蛇口标准》草案，跳动的火光照亮最后一页手写批注：“1984年10月1日起实施”——那是用林雪送的英雄钢笔写的，墨水里掺着她从武钢带回的矿渣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