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侦测网络后的航行,短暂地回归了平静。
但这种平静透着压抑,像暴风雨来临前沉闷的空气。“星穹之愈”保持着最高级别的潜行状态,如同宇宙中的一道影子,滑过冰冷的虚空。舰内,训练仍在继续,但节奏和内容都发生了变化。伊莱恩与苏念的共鸣协同训练转向更偏向实战的“应对突发威胁”,重点是提升反应速度和应对高强度、异常能量干扰的能力。
伊莱恩的进步肉眼可见。她的力量被有效引导和控制后,展现出的潜力令人惊叹。除了精细感知和扰乱迷惑,她开始展现出一种独特的能力——共鸣涟漪预兆。她可以在真正的威胁能量抵达前数秒,甚至数十秒,通过自身共鸣与宇宙背景能量的微妙共振,“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扰动。这种能力不稳定,时灵时不灵,且无法精确判断威胁的类型和方位,但已足够宝贵。
第八天下午,训练刚刚结束,苏念和伊莱恩正在晨曦殿堂旁的休息区补充能量,伊莱恩突然毫无征兆地猛地站起,深紫色的眼眸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来了……冰冷的……安静的……但很快……在右舷……很近了!”她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音,指向舰船右侧舷窗外的虚空。
几乎同时,“星穹之愈”的被动警戒系统才发出低沉的警报嗡鸣!传感器在伊莱恩所指的方向,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弱、几乎与背景辐射融为一体的能量信号正在快速放大!
“全舰一级战斗警报!检测到不明高速接近物!特征……与之前遭遇的收割者侦察单位高度吻合,但信号更……‘纯净’!”艾拉的声音立刻响起。
苏念冲到最近的观测窗前,手背上的四枚印记瞬间点亮。她没有看到任何实体,但能“感觉”到——那片虚空正被某种“寂静”所浸染。不是没有声音,而是声音被“吸收”了,连星光都似乎变得黯淡、凝滞。一种源于存在本能的、冰冷的警兆顺着脊椎爬升。
“是收割者!不是次级变体,是更‘纯粹’的型号!”唐教授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惊呼,“艾拉,能计算出它的精确轨迹和预计拦截点吗?”
“正在计算……它的速度和机动性远超预期!轨迹呈不规则曲线,难以锁定!预计……五分钟后进入理论攻击范围!更糟的是,它似乎携带了某种‘空间锚定力场’——我们的短距跃迁引擎被干扰,无法立即脱离!”
五分钟!必须立刻做出反应!
“艾拉,立刻释放所有预备的‘灵能镜像’和‘维度干扰箔条’,最大密度散布在我们与目标之间的空域!”苏念快速下令,“舰船放弃潜行,启动所有可用护盾,准备执行最高强度规避机动!隼、铁砧,检查舰内防御节点,准备应对可能的登舰或内部渗透攻击!”
“星穹之愈”庞大的舰体瞬间“活”了过来。表面虹彩光泽转为防御性的暗金色,无数微小的能量喷口调整姿态。同时,舰体周围爆发出大片大片的光点和扭曲的空间波纹——那是模拟出不同能量特征的虚假目标和干扰空间结构的箔条,旨在迷惑和迟滞对方的锁定。
然而,那个静谧的猎手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它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轨迹依然飘忽不定,轻松地绕开了大部分干扰区域。它甚至没有急于进攻,只是持续逼近,散发着越来越强的“存在感剥夺”场,仿佛在享受狩猎前的压迫。
“它在……‘品尝’我们。”伊莱恩的声音在苏念身边响起,她脸色苍白,但努力维持着站立,深紫色的共鸣波动在她周身不安地流转,“它在分析我们的能量结构,我们的护盾频率,我们的……恐惧。”
“那就让它尝尝别的东西。”苏念眼神一冷,“艾拉,将舰船灵能护盾频率接入我的共鸣网络!伊莱恩,我需要你协助,将你的扰乱共鸣,以最大强度、最混乱的方式,注入护盾的外层!”
这是冒险之举。将外部护盾与内部人员的意识共鸣直接连接,一旦护盾遭受过强冲击,反噬可能会直接伤害苏念和伊莱恩的精神。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干扰对方那种“解析”行为的方法。
“明白。共鸣连接通道建立中……小心,苏念。”艾拉的声音带着少见的凝重。
淡金色、银白、秩序白光、淡紫色四色共鸣,从苏念手背涌出,与“星穹之愈”的灵能护盾核心系统对接。同时,伊莱恩咬紧牙关,将那股深紫色的、充满混乱与迷惑特质的共鸣力量,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瞬间,“星穹之愈”外层的能量护盾光芒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稳定的暗金色辉光开始不规则地闪烁、变幻色彩,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混乱的能量涡流和虚幻的光影,像是护盾本身“活”了过来,正在无规律地“痉挛”。
那个静谧猎手的逼近,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它似乎被这种完全违背常理、无法用既有逻辑解析的护盾状态“困惑”了。那种冰冷的“解析感”从苏念的意识中略微退去。
“有效果!但它只是在犹豫!”小方喊道,“它又开始动了!速度……更快了!它可能打算强行突破!”
距离进入理论攻击范围,只剩不到两分钟!
“艾拉,计算它最可能的首次攻击轨迹!所有可用能量,集中到对应方位的护盾!”苏念的大脑在极限压力下高速运转,“隼,铁砧,准备好,如果它试图登舰,在它破开护盾的瞬间,用最强的火力覆盖破口区域!”
“它转向了!预测攻击点:舰艏下方第三能源接口附近!”
“护盾能量集中!80%……90%……100%!”
就在能量完成集中的刹那,那个静谧猎手的身影,终于在传感器上清晰显现!
它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团不断变幻形状的、深紫色的“光雾”,轮廓边缘模糊不清,内部有无数细小的、暗金色的几何结构在生灭流转。它没有眼睛,但苏念能“感觉”到一道冰冷、纯粹、不带任何情感的“视线”,锁定了舰艏下方。
然后,它“伸”出了一条“触须”。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触须,而是空间本身的“褶皱”被它强行拉伸、塑形,形成一道扭曲的、暗紫色的能量流,无声无息地刺向护盾最厚重的区域!
接触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只有护盾光芒剧烈地、痛苦地闪烁,被命中的区域迅速变得稀薄、透明!苏念和伊莱恩同时闷哼一声,感觉到一股冰冷的、试图“分解”一切有序结构的能量,顺着共鸣连接反冲而来!
“护盾强度暴跌至42%!结构出现局部过载崩溃迹象!”艾拉急促报告。
“就是现在!隼!铁砧!”苏念强忍着意识层面的寒意吼道。
早已在内部防御节点待命的两人,几乎在护盾被“刺穿”出一个微小孔洞的瞬间,启动了预设的饱和火力!数道高能粒子束和灵能脉冲,精准地覆盖了那个正在扩大的破口区域!
然而,攻击似乎落空了。那团深紫色的光雾在攻击抵达前,就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消散”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目标消失!不……它出现在左舷!距离更近了!”传感器疯狂刷新。
它根本没打算强行突破,刚才那一击只是试探,或者说……佯攻!它在测试护盾的反应和内部防御的布置!
真正的攻击,来自侧面!
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更多的“空间褶皱触须”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刺出!护盾剧烈波动,多个区域同时告急!苏念和伊莱恩承受的反冲压力倍增,伊莱恩已经嘴角渗血,几乎站立不稳。
“护盾即将全面过载!我们撑不住下一轮了!”艾拉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念脑海中灵光一闪!她想起了在根源回廊面对“错误之核”时,那种试图与“法则”对话的感觉,也想起了伊莱恩共鸣中蕴含的古老守护者血脉的“庇护”特性。
“艾拉!立刻将护盾剩余所有能量,以伊莱恩的共鸣频率为核心,全部转化为一次性的、单向的‘共鸣冲击波’!方向:正前方,我们原本的航向!”
“什么?那样我们会完全暴露在……”
“执行命令!快!”
没有时间质疑。“星穹之愈”外层那已经濒临崩溃的护盾,突然向内收缩、凝聚,然后,在伊莱恩自己都愕然的目光中,以她的深紫色共鸣波动为引导,化作一道并不强烈、但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和“存在宣告”的能量涟漪,无声地向前方虚空扩散开去!
这道“共鸣涟漪”没有任何攻击性,它只是单纯地“存在”着,散发着伊莱恩那独特的、混合了古老守护者气息和混乱特质的波动,以及苏念钥匙共鸣的“权限”印记。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正准备发起最后一击的静谧猎手,所有的“触须”突然全部停滞!它那团深紫色的光雾剧烈地翻滚、变幻,仿佛内部发生了某种剧烈的冲突或……困惑。
它“感应”到了伊莱恩的共鸣。那不是它熟悉的、可以轻易归类为“猎物”或“障碍”的信号。那里面混杂着让它本能排斥的“鲜活变化”,又掺杂着一丝让它感到……熟悉的古老气息?还有那个钥匙的印记,代表着某种它无法理解的“权限”……
这种矛盾的信息,似乎暂时超出了它那基于固定逻辑的判断能力。它在原地“犹豫”了。
对高阶收割者单位而言,这“犹豫”可能只持续了零点几秒。但对“星穹之愈”来说,这零点几秒就是生机!
“引擎干扰减弱!短距跃迁窗口出现!”艾拉立刻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机会。
“立刻跃前!目标:预设的第三个紧急跳跃点!现在!”
“星穹之愈”的引擎爆发出最后的能量,强行挣脱了残留的空间锚定干扰,舰体周围的空间剧烈扭曲,下一瞬,整艘舰船从原地消失!
他们成功逃出了猎手的致命锁定。
当“星穹之愈”在数十光年外的一片冰冷星尘带中重新浮现时,舰内一片狼藉,多处系统过载报警,能量储备跌至危险线以下,人员也多带伤,但……他们还活着。
苏念扶着几乎虚脱的伊莱恩,两人都汗如雨下,精神疲惫到了极点。
“我们……甩掉它了吗?”伊莱恩虚弱地问。
“暂时。”艾拉的全息影像出现,同样带着能量消耗过度的黯淡,“但它肯定记录下了我们最后的跃迁轨迹和能量特征。更麻烦的是,伊莱恩小姐的共鸣特征,经过这次放大释放,可能已经被它……或者说被它背后的收割者网络,更清晰地标记了。”
短暂的沉默。
“但它犹豫了。”苏念缓缓说道,眼神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因为伊莱恩的共鸣。古老守护者的血脉,混合钥匙的权限,加上她自身独特的混乱特质……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似乎让那个收割者单位产生了某种……‘识别困难’?”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发现,也可能是一个机会。”艾拉分析道,“收割者的行为逻辑基于对宇宙信息的分类和处理。无法被清晰分类的‘异常’,可能会导致它们的临时‘宕机’或行为矛盾。但这也意味着,你,伊莱恩小姐,可能会成为它们更高优先级的‘分析目标’。”
伊莱恩闻言,身体微微一颤,但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她看向苏念,深紫色的眼眸中,星云缓缓旋转:“如果我的力量……能让它们‘困惑’,能为大家争取时间……那我愿意。”
苏念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充满了认可。
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沉重,且暴露了更多信息。他们必须用更快的速度,在收割者和议会反应过来之前,抵达锻炉。
“检查损伤,全力抢修,重新规划航线。”苏念下令,声音虽疲惫,但不容置疑,“距离锻炉星区,还有最后十六天。”
“这一次,我们要跑得更快,藏得更深。”
而在他们逃离的那片虚空中,那团深紫色的光雾并未立刻离去。它静静地悬浮了片刻,内部那些暗金色的几何结构以远超之前的速度流转、计算。最终,它将一段高度加密的、标注为“异常-钥匙关联体-需深度解析”的信息,发送向了银河系深处某个不可知的坐标。
猎手的第一次扑击落空。
但狩猎,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