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南絮几乎是小跑着跟着他的步伐,直到走出那片气味混杂的区域,来到相对开阔些的空地,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把围巾拉下来,大口呼吸了几口干净的冷空气。
“呼……差点要昏古气……”
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祁京墨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篮子站在她旁边,看着她这副劫后余生般的小模样,实在没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他放下篮子,就想伸手把她搂进怀里好好顺顺毛。
毕竟她这娇气又可爱的样子,总是让他心头发软。
“哎呀,你别过来啦~老公身上臭臭的~”
简南絮却像只受惊的猫儿,敏捷地往后跳了一小步,皱起鼻子,一只手嫌弃地在面前扇了扇风。
“好呀,敢嫌弃你老公!”
祁京墨故意把手里的篮子又往她那边凑了凑,大有一种再不改口就要过去了的架势。
“哎呀~不臭不臭~”
她很识时务地改口,讨好地冲祁京墨甜笑,但是又往后撤退了半步的动作却让男人眉头一挑。
“叮叮点点起床找不到妈妈要哭了,我先回去了拜拜~”
简南絮看到他眼里危险的光,忙转身就跑。
祁京墨笑着摇摇头,提着篮子大步跟着走。
在海边玩了两天,一家人一直到初三才回了家。
回家后的第二天,天还未亮透,墨蓝色的天边刚泛起一丝蟹壳青,院里就有了动静。
祁大川起得最早,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整洁的深色中山装,纽扣系得一丝不苟。
王翠在厨房轻手轻脚地准备着简单的早饭和灌好热水的军用水壶。
“叮叮,点点,醒醒,今天带你们去看升国旗。”
祁京墨的声音在里屋响起,带着清晨特有的温和。
两个小团子被从暖和的被窝里挖出来,睡眼惺忪,任由爸爸妈妈给他们穿上厚厚的新棉袄,戴上绒线帽,裹成两个圆滚滚的小球。
他们家住的四合院离天安门广场确实不远,步行也不过二十来分钟。
祁京墨抱着点点,祁大川抱着叮叮,简南絮提着水壶走在祁京墨身旁。
越靠近广场,人流渐渐多了起来。有许多像他们一样的家庭,也有成群结队的学生、精神矍铄的老人,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脸上带着肃穆又期待的朝圣般的神情。
清晨的寒气很重,呵出的气都凝成白雾,但没人抱怨,一种无形而庄重的气氛在蔓延。
天色渐渐亮了些,东方天际那抹青灰色透出越来越明显的金红。
京墨找了一处稍靠前又能避开最拥挤人群的位置,把点点换到左手抱着,右手则紧紧揽着简南絮。
祁大川抱着弟弟站在祁京墨左侧,背脊挺得笔直,目光沉沉地望向金水桥的方向。
铿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国旗护卫队的战士们出现了,橄榄绿的身影在晨曦微光中显得无比挺拔肃穆,他们肩扛钢枪,步伐划一,每一步都踏出千钧之力,向着旗台庄严行进。
原本还有些细微声响的人群彻底安静下来,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连一向好动的点点和叮叮,似乎也被这前所未有的肃穆气氛和那震人心魄的脚步声震慑住了,不再扭动,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追随着那支行进中的队伍。
不到一岁的叮叮小脸上一片懵懂的专注,嘴巴微微张着。
祁京墨怀里的点点,也是同样的表情,甚至不自觉地模仿着周围大人的样子,努力挺直了自己的小背脊。
两个不大的小人儿,还完全不懂得眼前景象的意义,却本能地被那庄严的气势所感染,褪去了平日的稚气,小脸上是一种近乎严肃的凝视。
“敬礼——”
嘹亮的口令划破长空。
雄壮激昂的《义勇军进行曲》骤然奏响,第一个音符迸发出来的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击穿了清晨寒冷的空气。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国旗伴着朝阳的金晖,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开始缓缓上升。
那抹鲜艳的红色在灰蓝色的天幕上铺展开来,越来越醒目,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又像一股奔流的热血。
祁京墨感到臂弯里的点点,小拳头无意识地攥紧了他的衣襟。
叮叮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映着那面越来越高的红旗。
祁大川从护卫队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移动过目光。
那双经历过太多烽火与变迁,平日总是威严深邃的眼睛里,此刻却清晰地泛起了一层湿润的水光。
那光芒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微微闪动着。
他看到了红旗,看到了守护红旗的年轻战士,看到了广场上仰望红旗的民众,也看到了正以他们懵懂却纯净的双眼注视着这一切的孙儿孙女。
国歌最后一个音符有力收束,国旗升至顶端,在晨风中猎猎招展,舒卷自如。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里发出低低的赞叹和松气声。
点点和叮叮似乎也才回过神来。
叮叮“啊”地叫了一声,小手朝着红旗的方向抓了抓。
点点则转头看向妈妈,小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严肃,眼神却有些困惑,仿佛在问“那是什么”。
“看,那是我们的国旗。”
简南絮轻轻抚了下女儿嫩嫩的小脸,指着飘扬的红旗介绍道。
“是爷爷,和爷爷的战友们,用鲜血染红的,是千千万万个英雄用生命守住的。”
有些东西,无需言语教导,便会如同晨曦与国歌,自然而然地将种子播撒在心田。
对于叮叮和点点而言,这或许只是新年里一个起得太早,有点冷又有点严肃的清晨。
但在许多年后,当他们真正明白那面红旗、那首歌曲所承载的重量时。
这个被爷爷和父母带领着、在肃穆与感动中度过的清晨,也许会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带着初升太阳的温度,和血脉里最初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