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玄铁的发现,如同给高速发展的任家镇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但也让核心层更加坚定了低调发展、厚积薄发的策略。如此神物,一旦消息走漏,必招来漫天觊觎。格物堂对此严格保密,开采准备工作在绝对可靠的人员范围内秘密进行。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任家镇这块昔日偏安一隅的“璞玉”,在经过魔神之战、科学道术扬名、连环破煞弩等利器有限流出后,再也无法隐藏于江湖之外。它的名声,如同水波般扩散,终于传到了掌控一省权柄、汇聚八方风云的省城,并引起了某些大人物的浓厚“兴趣”。
这一日,秋高气爽,任家镇却迎来了两批非同寻常的使者。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而紧张。
首先抵达的,是一辆装饰朴雅、却透着书卷气的马车。车上下来一位年约四旬、戴着金丝眼镜、身着藏青色长衫、气质儒雅的中年先生,身后跟着一名手提公文箱的青年随从。来人自称是省城“格致书院”山长的助理,姓柳。
柳先生被迎入任府客厅,举止谈吐,温文有礼,与之前军官或商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任镇长,林先生,九叔,冒昧打扰。”柳先生拱手行礼,笑容和煦,“在下奉山长之命前来,特为递上请柬。”说着,从随从手中取过一个紫檀木拜匣,打开后,是一封洒金宣纸、泥金书法、盖着书院朱红大印的正式请柬。
久闻任家镇林轩先生,年少英才,融贯古今,别辟蹊径,创‘科学道术’之新学,泽被乡里,声名远播。我格致书院,素以‘格物致知、切磋学问、昌明学术’为宗旨,于西学格致之物理、化学、工学等亦有涉猎。诚邀林先生拨冗莅临书院,举办讲座,交流心得,以开茅塞,共促学术繁荣。落款是格致书院山长,周道儒。
任发接过请柬,手感沉重,措辞极尽客气褒奖,但他久经世故,心中立刻警铃大作。格致书院是省城最高学府,背景深厚,与洋人、官府关系错综复杂,其“学术交流”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林轩与九叔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是“文”的一手。以学术之名,行探查之实。对方想亲眼看看,这“科学道术”究竟是名副其实的学术革命,还是装神弄鬼的江湖骗术。同时,也想掂量掂量林轩和任家镇的真实斤两。
“周山长和格致书院厚爱,林某愧不敢当。”林轩神色平静,语气谦逊,“然晚辈才疏学浅,所谓‘科学道术’尚在摸索阶段,粗浅不堪,恐难登大雅之堂,贻笑大方。”
柳先生笑容不变,推了推眼镜:“林先生过谦了。龙泉镇古井除魔、任家镇防御体系建设,皆非虚妄。山长常言,学术之道,贵在求真与创新。先生之学,能解民生之苦,能御邪祟之灾,便是大学问。书院中亦有诸多同仁,对先生之学颇感兴趣,尤以物理、化学、工械几科的教习为最,皆盼能与先生一晤,坐而论道。”
他特意强调了“物理、化学、工械”这几个词,暗示书院并非对道法感兴趣,而是盯上了其背后的 “科学”内核 以及可能带来的 “工械”利益。
柳先生前脚刚被安排到客房休息,后脚镇口就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身着笔挺军服、佩戴少校衔的传令官,带着两名骑兵卫兵,风尘仆仆地直驰镇公所。态度与柳先生的文雅截然不同,带着一股军人的雷厉风行与不容置疑。
传令官并未下马,就在院中掏出一封盖着保安司令部大印的公函,朗声宣读:
“司令部令:闻任家镇保安队装备精良,尤以‘连环破煞弩’等新式器械颇具威力。为提升全省防务,剿匪安民,特命任家镇速派精通此道之员,携相关器械样本,赴省城军械局,协助评估效能,以备采购列装之参考。限期十日抵省,不得有误!”
公函内容简短,语气近乎命令。其意图赤裸裸:我们要你的技术,要你的装备,派人带东西过来,我们要验货,可能要大规模购买。
压力瞬间增大。军部的态度,代表着官方的意志和暴力机器。不同于书院的“文请”,这是 “武逼” 。拒绝的后果,可能十分严重。
送走两拨使者后,任家镇核心层再次齐聚密室,气氛凝重。
任发首先开口,眉头紧锁:“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书院看似客气,实为窥探根底,若应对不当,或被其巧取豪夺学术成果,或被打上‘奇技淫巧’的标签,于名声有损。军部更直接,分明是仗势索要!那破煞弩乃我镇防务根本,岂可轻易示人?更别说‘协助评估’,只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四目道长脾气火爆,冷哼道:“哼!黄鼠狼给鸡拜年!我看,统统回绝!我任家镇偏安一隅,不欠他省城什么!难道他们还敢派兵来打不成?”
千鹤道长较为冷静:“四目师兄,话不能这么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省城势力盘根错节,若同时得罪学院和军部,他们只需在物资、商贸、甚至舆论上稍作手脚,便能让我镇举步维艰。硬顶绝非上策。”
九叔沉吟良久,看向林轩:“轩儿,你意下如何?此事关乎你与科学道术之前途,你的想法最为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轩身上。
林轩目光扫过众人,沉稳分析道:“师父,各位师叔,任叔叔。此事,是危机,也是机遇。我们之前的策略是韬光养晦,但如今看来,任家镇已无法再‘隐’下去了。我们的名声,已经引起了足够分量的关注。”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指向省城位置:
“拒绝,意味着同时与省城学术圈和军方对立,他们将视我们为不可控的异类或威胁,未来打压、孤立、甚至暗中破坏,防不胜防。闭门造车,终非长久之计。”
“但去,又如何去?” 林轩话锋一转,“绝不能完全按照他们的节奏走。 书院要‘交流’,可以,但我们不能只当被考较的学生,而要成为平等的对话者,甚至规则的部分制定者。军部要‘评估’,也可以,但必须是有条件的、对我们有利的‘合作’,而非单方面的‘奉献’。”
接下邀请,化解其锋芒,将其转化为对我有利的机会。”
经过深入讨论,一套应对方案逐渐清晰:
回复书院,林轩感谢盛情,愿意前往交流。但提出,科学道术乃 “道法与格致之学融合” 的新兴领域,非林轩一人之功,恳请九叔、任婷婷一同前往,以便更全面展示。此举将交流范围从“技术展示”扩大到“理念碰撞与合作可能”,避免被当成猴子耍。
提前准备交流内容,不局限于展示成品,而是阐述科学道术的“方法论”——如何用观察、实验、数据、逻辑来研究、优化、传承道法。重点展示 “安宜坊”模式,将对方的“好奇心”引导到“合作可行性”上。
可展示部分已公开、或即将淘汰的技术原理和初级产品,但核心算法、关键材料配方、星辰大阵和破煞弩的详细图纸等,绝不泄露。态度是开放合作,但核心技术自有知识产权。
回复军部,任家镇保安队谨遵司令部调遣,林轩会按时携装备赴省城。但强调,此行是 “技术交流与效能展示” ,非技术移交。装备乃任家镇保安队立足之本,涉及核心防务机密。
此行安保工作必须万无一失,随行保安队员需精锐尽出,纪律严明,装备精良,让军方看到任家镇的实力和不好惹,不敢轻易用强。
大方针已定,但省城龙潭虎穴,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立即通过任家商队在省城的所有渠道,全力搜集格致书院内部派系、山长周道儒的为人喜好、书院与各方势力的关系;同时打探司令部此次命令的真正发起人、军械局的态度、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竞争对手。
确定林轩、九叔、任婷婷为核心出访团。四目、千鹤留守任家镇,与秋生、文才共同主持防务,启动星辰大阵二级警戒,严防调虎离山。
林轩交给任婷婷一个特殊任务:利用省城之行,设法与侄子任鸿渐秘密接头,深入了解“真理守夜会”的详情,并尝试接触省城对南洋事务有了解的学者或商人,暗中调查“漩涡之眼”。
林轩连夜赶工,为出访团成员升级护身法器,重点加强防窥探、反催眠、抗诅咒的功能。并准备了几种非致命但效果惊人的“演示用”新式符箓和器械。
两封回函,以任家镇官方的名义,分别送往书院和司令部。内容不卑不亢,既接受了邀约,也明确划出了底线,提出了条件。
使者离去后,任家镇表面恢复平静,但核心层都知道,一场远比对付邪祟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和意志的较量,即将在省城展开。
林轩站在格物堂顶楼,遥望省城方向。夕阳余晖下,通往省城的官道蜿蜒曲折,消失在远山之中。
“省城……”他低声自语,“是虎穴,也是藏龙之地。是陷阱,也可能暗藏机遇。正好,我也想去看看,那‘漩涡之眼’,究竟在省城,布下了怎样的局。”
任婷婷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无论去哪,我们一起面对。”
九叔抚须而立,道袍在晚风中轻扬:“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此去省城,是劫是缘,皆看我等如何应对。准备行装吧。”
省城的邀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打破了任家镇相对封闭的发展环境,将其无可避免地推向了更广阔、更复杂的历史舞台。科学的锋芒,即将照亮省城的迷雾,也必将引来更多的关注、觊觎与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