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在林间岩石上跳跃，溅起细碎的水花，发出悦耳的声响。
阳光透过交错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本该是一派宁静祥和。
然而，楚曦浑身的肌肉却已悄然绷紧。
身后的脚步声轻而稳，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绝非寻常仆役或迷路之人。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始终与她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如同耐心的猎手，在等待着最佳的扑杀时机。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试图呼救。
在这僻静之地，呼救很可能只会加速危险的降临。
她只是稍稍调整了方向，朝着溪流下游一处林木更为茂密、乱石丛生的河滩走去。
那里地形复杂，更适合周旋，也更容易……制造意外。
袖中的珠钗已被她悄然握在掌心，冰冷的触感让她保持着极致的冷静。
改良后的“幻梦散”剂量有限，必须用在关键时刻。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也跟着她改变了方向，依旧如影随形。
就在楚曦即将踏入那片乱石河滩的瞬间，身后的脚步声陡然加快！
来了！
楚曦猛地向侧面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闪去！
几乎同时，一道寒光贴着她的衣袖掠过，“嗤”的一声，将她原本站立处后方的一株小树树干削掉了一大块树皮！
那是一柄淬了毒的短刃，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袭击者一击落空，显然有些意外，动作微微一顿。
楚曦借着岩石的掩护，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一个穿着普通宫女服饰、面容平凡无奇的女子，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充满了杀伐之气，绝非深宫侍女所能拥有！
那宫女见楚曦躲开，眼中凶光毕露，不再掩饰，足下发力，如同鬼魅般再次扑来，手中短刃直刺楚曦心口！
速度比刚才更快，力道更狠！
楚曦瞳孔微缩，这宫女的身手，远超她之前的预估！
硬碰硬绝非对手！
她不再犹豫，在对方扑来的瞬间，身体向后一仰，看似要摔倒，握着珠钗的手却借着身体的掩护，极其隐蔽地朝着那宫女的面门猛地一弹！
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粉末，从珠钗的空心处激射而出！
那宫女显然没料到楚曦还有这一手，猝不及防之下，虽然下意识偏头躲避，但仍有少许粉末被吸入鼻腔！
“咳咳！”她动作一滞，眼中瞬间闪过一丝迷茫与混乱，攻势也随之缓了下来。
就是现在！
楚曦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脚下用力一蹬，身体如同灵巧的狸猫，向旁边翻滚，同时袖中另一只手早已扣住的一枚淬毒银针，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宫女持刀的手腕射去！
“呃！”宫女手腕剧痛，短刃“哐当”落地。
她眼中的迷茫被剧痛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暴戾与惊怒！
她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官家小姐，不仅躲开了她的致命袭击，竟然还有如此诡谲的反击手段！
她低吼一声，不顾手腕伤势，如同发狂的母豹，赤手空拳再次扑向楚曦！
那架势，竟是要同归于尽！
楚曦刚刚翻滚落地，尚未站稳，眼见对方状若疯虎般扑来，心知避无可避，眼中厉色一闪，正准备拼着受伤也要将袖中最后一枚毒针送入对方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支黑色尾羽的短箭，如同撕裂空气的黑色闪电，从密林深处某个方向疾射而来！
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噗嗤！”
短箭精准无比地没入了那宫女的右腿膝盖窝！
“啊——！”宫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前扑之势戛然而止，整个人重重地栽倒在地，抱着瞬间失去知觉的右腿，痛苦地翻滚哀嚎。
楚曦惊魂未定，猛地转头看向短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不远处一棵茂密的古树树冠之上，玄色的衣角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裴寂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黑色弩机，居高临下，冷漠地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昳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更添几分神秘与危险。
他甚至没有看楚曦一眼，目光只落在那个倒地哀嚎的宫女身上，如同看着一只濒死的蝼蚁。
“废物。”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
随即，他微微抬手。
两道如同幽灵般的褐色身影，悄无声息地从附近的阴影中掠出，动作迅捷如电，瞬间便制住了那名仍在挣扎的宫女，用特制的牛筋绳将其捆缚结实，并用布团塞住了她的嘴。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其中一名番子朝着树冠上的裴寂微微躬身，然后如同拖死狗一般，将那名宫女迅速拖入了密林深处，消失不见。
从刺杀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数息时间。
乱石河滩边，只剩下微微喘息、脸色发白的楚曦，以及树冠上那个玄色身影。
裴寂这才将目光缓缓转向楚曦。
他收起弩机，身形一晃，如同落叶般轻飘飘地从树冠上落下，落在楚曦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玄色衣袂翻飞，未染尘埃。
他打量着楚曦，目光在她略显凌乱的发髻和沾染了尘土的衣服上扫过，最后落在她依旧紧握着珠钗、指节泛白的手上。
“反应尚可，”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就是手段，依旧上不得台面。”
楚曦缓缓松开紧握珠钗的手，将钗子重新插回发间，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急促的呼吸。
她知道，方才若非裴寂那一箭，她即便能用毒针杀了那宫女，自己也难免受伤。
“多谢九千岁出手相助。”她屈膝行礼，声音还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
裴寂不置可否，踱步走到那宫女之前站立的地方，用脚尖踢了踢地上那柄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刃。
“见血封喉的‘鹤顶红’，淬炼得还算纯。”
他像是在评价一件艺术品，“看来，有人是铁了心，要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围场里。”
楚曦心中一寒。
鹤顶红！
对方这次连掩饰都懒得做了，直接用上了这等剧毒！
“是……丽妃娘娘的人？”她下意识地猜测。
毕竟，那宫女穿着宫服饰。
裴寂却嗤笑一声，抬眸看她，眼神带着一丝怜悯般的嘲弄：“丽妃？她还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必要。”
他弯腰，用一方雪白的丝帕垫着，捡起了那柄短刃，仔细端详着刀柄上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刻痕。
“宫里的皮，外面的骨。”他语气森冷，“训练有素的死士，伪装成宫女。楚小姐，你招惹的，可不是什么内宅妇人的小打小闹。”
死士！伪装！
楚曦瞳孔骤缩。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势力庞大，能培养死士，更能将手伸入宫廷，进行如此精密的伪装和安排！
其能量，远超她的想象！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楚曦声音干涩地问道。
裴寂将短刃连同丝帕一起收起，目光重新落在楚曦苍白的脸上，那双凤眸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
“想知道？”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那就拿出你更多的价值来。”
“咱家倒是很期待，你这只小狐狸，下次还能不能……这么走运。”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玄色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密林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楚曦独自一人，站在溪边乱石之中，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冰冷，以及那股更深的、沉甸甸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