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城堡的宴会厅，难得地点亮了所有悬挂的水晶灯盏，将原本冰冷肃穆的空间映照得流光溢彩。
空气中弥漫着血族贵族们喜爱的、混合了特殊香料与陈年血酿的馥郁气息，悠扬的古典乐声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觥筹交错与低语寒暄之间。
这是一场为庆祝与某个中立商贸城邦达成重要协议而举办的宴会，西部领地有头有脸的贵族和重臣们几乎悉数到场，衣香鬓影，一派浮华景象。
艾尔·夜刃，作为瑟尔特领主唯一的初拥、被公开承认的“黎明之剑”，自然也是这场宴会上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墨蓝色礼服，领口紧扣，恰到好处地遮掩了颈间那截象征着绝对归属的银链。
他并未像其他贵族那样周旋于人群，而是如同以往大多数时候一样，安静地待在距离主位不远不近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而美丽的守护雕塑。
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主位之上。
瑟尔特·夜影端坐在那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会对上前敬酒的重臣微微颔首，将所有的算计与情绪都完美地隐藏在那片平静的水面之下。
艾尔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如同红宝石般澄澈的血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水晶杯壁。
他并不喜欢这种喧嚣虚伪的场合，但只要是瑟尔特在场的地方，他便觉得连这令人不适的空气都变得可以忍受。
然而，总有不识趣的人，试图打破这片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围绕在瑟尔特周围的宁静领域。
一个穿着考究、面带精明笑容的中年贵族，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踱步到了艾尔身边。
艾尔认得他，是负责领地部分矿产贸易的奥斯蒙伯爵，一个以善于钻营和收集情报着称的家伙。
“夜刃阁下，”奥斯蒙伯爵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举杯致意，“今日气色甚佳，想必是近日修炼又有精进？”
艾尔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算是回礼，并未多言。
奥斯蒙伯爵却仿佛看不出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种故作熟稔的暧昧：“说起来，领主大人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看来上次的协议谈得很顺利啊。”
艾尔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没有接话。
奥斯蒙伯爵见他反应平淡，眼珠转了转，笑容更加意味深长，声音也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夜刃阁下常年侍奉在领主身侧，想必对领主大人的......喜好，最为清楚不过了。”
他刻意在“喜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不言自明的暗示。
艾尔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奥斯蒙伯爵却将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许或羞涩，得寸进尺地继续说道：“不知领主大人，平日里除了处理政务，可有什么特别的消遣？对哪类......‘艺术品’或者‘美人’，会比较青睐？”
他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宴会厅中几个姿容出众、正偷偷窥视主位的年轻血族男女。
“若能投其所好，为领主分忧解闷，也是分内之事嘛......”
他的话越说越露骨，那探究的、仿佛要将瑟尔特剥开审视的目光，让艾尔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怒火。
瑟尔特的喜好？消遣？那也是他们配打听的？
一股冰冷的戾气，如同毒蛇，悄然从心底窜起，缠绕住他的心脏。
奥斯蒙伯爵见艾尔依旧垂眸不语，只是周身的气息似乎更冷了一些，还以为他是面薄，或是想要拿乔。
他嘿嘿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丝绒盒子，悄悄递向艾尔，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诱惑：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只望夜刃阁下能稍稍提点一二，比如领主大人偏好的香型，或是......入睡前有无特殊习惯？我也好......”
“啪！”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骤然响起，如同利刃划破了宴会厅内虚伪和谐的乐章！
所有的交谈声、音乐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惊愕地、齐刷刷地投向声音的来源——艾尔·夜刃所在的位置。
只见艾尔手中那只昂贵的水晶酒杯，已然摔碎在他脚边的光洁地板上，猩红的酒液如同鲜血般泼溅开来，染红了他锃亮的靴尖和一小片地面。
碎裂的水晶残渣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艾尔缓缓地抬起头。
之前所有的沉默、冷淡、隐忍，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此刻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胆寒的杀意。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身散发出的冰冷威压，却让离他最近的奥斯蒙伯爵瞬间脸色惨白，连呼吸都停滞了。
整个宴会厅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艾尔的目光，直直地钉在吓得魂飞魄散的奥斯蒙伯爵脸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宴会厅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威严：
“奥斯蒙伯爵，”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捞出，“你以摔杯为号，试图行刺‘黎明之剑’。”
“......”
死寂。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荒谬却又无比骇人的指控惊呆了。
行刺？在夜影城堡的宴会上？
行刺领主之下最强大的“黎明之剑”？
奥斯蒙伯爵更是吓得浑身瘫软，几乎要跪倒在地，他张大了嘴巴，想要辩解，却发现自己在那双冰冷眼眸的注视下，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手里的那个丝绒盒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几颗品相极佳、原本用于贿赂的魔法宝石滚落出来，在猩红的酒液中显得格外刺眼。
艾尔甚至没有去看那些宝石，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奥斯蒙，如同盯着一条垂死的蠕虫。
“拖下去。”他淡淡地命令道，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吩咐仆人收拾打碎的杯盏。
早已侍立在宴会厅四周、如同幽灵般的城堡禁卫，没有丝毫犹豫。
两名身着黑色铠甲、气息冰冷的禁卫瞬间上前，一左一右，如同拎小鸡一般，将彻底软倒、连求饶都忘了的奥斯蒙伯爵从地上架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拖向宴会厅的侧门。
奥斯蒙伯爵徒劳地蹬动着双腿，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反应不及。
直到奥斯蒙伯爵的身影消失在侧门的阴影中，宴会厅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艾尔这雷厉风行、狠辣果决的手段震慑住了。
艾尔缓缓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处理掉了一只恼人的苍蝇。
他甚至没有去看主位上的瑟尔特，但他能感受到，那道深邃的、如同实质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没有抬头，只是微微垂下眼帘，从旁边侍者僵硬的托盘中，重新取过一杯新的血酿。
指尖稳定，没有丝毫颤抖。
宴会厅内的音乐，在短暂的停顿后，小心翼翼地重新响起。
交谈声也渐渐恢复，但比之前压低了许多，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谨慎和敬畏。
没有人再敢轻易靠近那片阴影区域，没有人再敢用探究的目光打量那位沉默的“黎明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