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美金。
这个数字像一颗无声的子弹，击穿了仓库里咸腥的空气，钻进严景行的耳朵里。
世界仿佛在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远处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风穿过仓库破洞的呼啸声，甚至是自己心脏的跳动声，都消失了。
在他的“记忆宫殿”里，那张原本由K线图、资金流和公司架构组成的精密金融沙盘，被一股蛮横的力量瞬间掀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没有国界，没有城市，只有一个又一个亮起的红点，从南美的丛林，到东欧的雪原，再到中东的沙漠，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正从全球的阴暗角落里，调转方向，朝着他所在的坐标，急速游来。
每一个红点，都代表着一个为了钱可以做任何事的亡命徒。他们可能是某个战乱地区的前特种兵，可能是某个黑手党家族的职业杀手，也可能是一个貌不惊人、擅长用毒的家庭主妇。
他们是“幽灵”。
他们，价值一亿美金。
“恭喜你。”
老鬼的声音将严景行从数据的深渊中拉回现实。他看着严景行，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怜悯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混杂着兴奋和好奇的审视。像一个老练的赌徒，看到了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豪赌。
“你知道‘幽灵’的S级悬赏意味着什么吗？”老鬼捡起那根掉在地上的雪茄，用手指捻了捻，却没有再放回嘴里，“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你喝的每一杯水，吃的每一口饭，睡的每一张床，甚至你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可能是致命的。他们会像真正的幽灵一样，出现在你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你身边的任何人，都有可能为了那一亿美金，变成递给你毒药、或者在你背后捅刀子的人。”
老鬼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古怪：“说实话，我有点佩服赵家这帮人了。够狠，也够有钱。上一个S级的悬赏，目标是某个小国的军事独裁者，悬赏金也才五千万。你小子，身价比一个国家元首还高。你应该感到荣幸。”
这算哪门子的荣幸。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只是走回那个油桶旁，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这副平静的姿态，反而让老鬼心里有些发毛。他见过太多面对死亡威胁的人，有的崩溃，有的癫狂，有的跪地求饶。但像严景行这样，平静得像是在计算明天早餐该吃什么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小子，要么是已经吓傻了，要么就是个真正的疯子。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老鬼问道，“找个没人的深山老林躲起来？还是去非洲某个鸟不拉屎的国家，改头换面过一辈子？我劝你最好快点。‘幽灵’的效率很高，最多十二个小时，你的详细资料就会出现在每一个接任务的杀手终端上。”
严景行抬起头，看着老鬼，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你那两成佣金，还算数吗？”
老鬼愣住了，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干笑了几声：“小子，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现在的问题不是钱，是命！你这笔钱，就是一枚绑在你身上的定时炸弹！我帮你洗钱，就等于抱着这颗炸弹跳舞。两成？现在五成都未必有人敢接！”
“那就是没得谈了。”严景行拿起笔记本电脑，转身就走。
“站住！”老鬼叫住了他。
严景行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老鬼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地变幻着。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跟这个烫手山芋划清界限，离他越远越好。但内心深处，那股属于投机者的贪婪和冒险精神，却像魔鬼一样在低语。
三亿八千二百万美金。
两成的佣金，就是七千六百多万。这笔钱，足够他在瑞士买下一座雪山，在加勒比海买下一座小岛，舒舒服服地度过余生，再也不用干这些刀口舔血的买卖。
风险和收益，永远是成正比的。
“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钱，再把你卖给赵家？”老鬼的声音幽幽传来，“一亿美金的悬赏，加上你这笔钱，我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愁了。”
“你不会。”严景行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老鬼的审视，“因为你是老鬼。你是地下世界的‘银行家’，不是‘赏金猎人’。信誉是你的命根子。你如果卖了我，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找你做生意。为了区区一亿美金，毁掉你一辈子的招牌，这笔账，你应该算得清。”
老鬼沉默了。
严景行说得没错。他之所以能在地下世界屹立不倒，靠的不是心狠手辣，而是近乎偏执的商业信誉。他可以贪婪，可以狡诈，但绝不能出卖客户。
“妈的。”老鬼低声咒骂了一句，像是在骂严景行，又像是在骂自己。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机，终于点燃了那根雪茄，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呛得自己连连咳嗽。
“两成，成交！”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说吧，你想怎么做？我先提醒你，传统的洗钱通道对你已经没用了。无论你把钱换成什么资产，只要有交易记录，‘幽灵’的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你。”
“我不需要把它换成资产。”严景行说。
“那你想干什么？把它当柴烧？”
“我要把它变成更多的悬赏。”
严景行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响。
老鬼刚吸进去的一口烟，直接呛进了肺里，整个人弓着背，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流了出来。他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涨红着脸，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严景行。
“你……你说什么？”
“赵家能挂悬赏，我们为什么不能？”严景行走到他面前，眼神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冰冷到极致的算计，“我要你在‘幽灵’的暗网上，挂三个悬赏任务。”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悬赏五千万美金，买赵天恒的命。”
老鬼的瞳孔猛地收缩。
严景行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悬赏三千万美金，买那个洗钱操盘手，陈海的命。”
老鬼的嘴唇开始哆嗦。
严景行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变得更加森冷。
“第三，悬赏一亿美金，买下所有接了‘追杀我’这个任务的杀手的命。规则很简单，谁杀掉了另一个来杀我的人，谁就能领走一份赏金。赏金池总额一亿，杀得越多，拿得越多，直到钱被分完为止。”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老鬼叼在嘴里的雪茄，火星明明灭灭，他却忘了去吸。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对话，而是在跟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交易。
用悬赏来对抗悬赏。
用金钱来瓦解金钱。
让猎人，变成猎物。
这根本不是计划，这是在用钱，点燃一场席卷整个地下世界的血腥狂欢！他要把所有杀手都卷进来，让他们自相残杀，让他们在追杀严景行的同时，也要时刻提防着身后的同行。
从此以后，每一个追杀严景行的杀手，在他眼中，不再是价值一亿美金的猎物，而是一个个移动的、价值不菲的赏金。
“你……你他妈是个天才，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老鬼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幽灵’会彻底失控！整个地下世界的秩序都会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他们会把你视为比赵家更危险的敌人！”
“那又如何？”严景行反问，“我现在已经是S级的悬赏目标了，还能有比这更糟的情况吗？”
老鬼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反正已经是全球公敌了，再多几个仇家又有什么关系？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严景行看着老鬼，一字一句地说，“他们以为我会躲起来，像老鼠一样藏进下水道。但他们错了。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仅会反击，我还会把这场游戏，玩得比他们更大，更疯。”
老鬼看着严景行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赵家这次，可能真的惹到了一个他们完全不该惹的怪物。
他掐灭了雪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好！我陪你疯一次！”老鬼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是，光有悬赏还不够。你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你在阳光下行走，又能随时消失在阴影里的身份。你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连‘幽灵’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你有办法？”
“有。”老鬼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地方，是金钱和暴力都无法渗透的。比如……一艘永远在公海上航行，不受任何国家法律管辖的幽灵赌船。”
ps：登上幽灵赌船，是获得了庇护，还是进入了另一个更危险的赌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