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吗啡与充电桩
空旷的车间里，严景行的话音落下，仿佛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水面泛起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凌靠在椅背上，那双锐利的眼睛在严景行脸上逡巡了足足半分钟。她没有被那句“推倒整个华夏金融市场”的狂言吓到，脸上反而浮现出一抹奇异的光彩，那是找到了同类的兴奋。
“有意思，”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沙哑，“把天捅个窟窿，然后告诉所有人，只是为了让他们看看天外面是什么。我喜欢这个调调。”
她站起身，绕过堆满零件的工作台，走到严景行面前。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焊锡和机油味。
“但是，想让我这把‘工具’为你所用，光有胆子和钱还不够。”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严景行的胸口，“我要‘保险’。我之前说了，我需要知道，这把刀子捅向谁，为什么捅。你刚才的答案，太大，太虚。我要具体的。”
严景行没有后退，目光平静地迎着她的审视：“你讨厌赵家，为什么？”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凌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她转过身，走回工作台，拿起一块半成品电路板，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着。
“我弟弟，”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没有了刚才的锋利，“也是个天才，计算机天才。大学没毕业就被赵家旗下的一个科技公司特招了进去，负责网络安全。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实现梦想的舞台，每天都很开心。”
她放下电路板，拿起一瓶清洗剂，用棉签细细擦拭着焊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后来，公司的一个项目亏了钱，需要一个替罪羊。我那个傻子弟弟，因为无意中发现了他们利用项目漏洞洗钱的证据，就被他们设计了。侵吞公款，窃取商业机密，证据链做得天衣无缝。他被判了十年。”
凌的声音始终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车间里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隔着玻璃告诉我，他这辈子最恨的，不是赵家，而是自己。他说自己像个傻子，亲手为那群魔鬼打造了最坚固的保险柜，还妄想他们会分给自己一把钥匙。”
她抬起头，那双淬了冰的眸子重新对上严景行：“所以，我的‘保险’很简单。第一，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最终目标，真的是赵家。第二，事成之后，赵家所有内部网络的最高权限，包括他们最核心的那个金融数据库，我要一份完整的备份。我要把它打印出来，烧给我弟弟看。”
她要的不是钱，是战利品。是一种极致的、带着技术人员特有偏执的复仇。
“可以。”严景行几乎没有犹豫。
凌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她重新伸出手：“那么，合作愉快，老板。现在，你可以滚了。一周后，来这里取你的‘玩具’。至于消防系统的‘钥匙’，会直接发到你的邮箱。”
她下了逐客令，重新戴上护目镜，拿起了电烙铁，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面前那块精密的电路板。
严景行转身离开，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他知道，这个叫凌的女人，是他复仇计划中最不可控、却也最致命的一环。她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开山破石；用不好，第一个伤到的就是自己。
但严景行别无选择。要撼动赵家那样的庞然大物，他需要同样极端的武器。
……
接下来的几天，金融市场风平浪静。
赵氏金融大厦的电梯依旧上上下下，那些无声的指令通过楼层的跳动，精准地传达到每一个交易终端，掀起一**小小的波澜，然后迅速隐没在庞大的数据海洋中。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潘子却度日如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那台天文望远镜后面，像个偷窥狂一样记录着对面电梯的每一次起落，然后和严景行一起，将这些数据录入那个不断扩充的数据库。
“哥，你说那个叫凌的女人，靠谱吗？”潘子一边记录，一边忍不住问道，“都过去五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别是拿了钱跑路了吧？”
“她不会。”严景行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将一段段看似杂乱的电梯信号，与一只只股票的异动K线进行关联、建模。
“为什么？”
“因为她跟我，是同一类人。”严景行说，“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承诺有时候比生命更重要，尤其是一个关乎复仇的承诺。”
潘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他看着严景行专注的侧脸，总觉得这几天，严景行身上的气息又冷了几分。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压抑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第六天深夜，就在潘子快要熬不住，趴在桌上睡着时，严景行的私人邮箱，终于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是匿名的，邮件里只有一个压缩文件，文件名是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
严景行用一台物理隔绝的电脑打开了文件。里面没有他预想中的消防系统后台密码，而是另一份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一份采购清单。
清单属于一家名为“恒通物流”的公司。
潘子被惊醒，也凑了过来，看着屏幕上的清单，一脸茫然。
“哥，这是什么玩意儿？发错了吧？”
清单上只有两项内容：
第一项：医用级吗啡瓶（空），规格10ml，采购数量：五万支。
第二项：新国标直流充电桩，型号tc-3000，采购数量：三百台。
两项货品的收货地址，是同一个地方：京郊，六环外，一处已经废弃的“前进纺织厂”。
“吗啡瓶？充电桩？”潘子挠了挠头，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赵家的人改行开黑诊所和停车场了？开在废弃工厂里？这是什么商业鬼才？”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的瞳孔却在看到这两样东西时，猛地收缩。
他的手指在另一台电脑上飞速查询，“恒通物流”的法人信息很快被调出，经过层层穿透，最终指向了赵家一位旁系子弟。
线索，对上了。
但这两样东西，就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乐器，被硬生生摆在了一起，显得无比诡异和荒诞。
吗啡……充电桩……
废弃工厂……
一个个关键词在严景行的“超算大脑”中飞速碰撞、重组。海量的数据流闪过，无数种可能性被建立，又被瞬间推翻。
潘子还在旁边小声嘀咕：“难道是……用充电桩给吗啡瓶充电？这也不对啊……”
突然，严景行的大脑中，一条被标记为“高风险”的产业新闻，与一条关于“新型洗钱”的国际刑警组织内部报告，以及这份诡异的采购清单，三者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
那座桥梁，名为“新兴产业”。
充电桩，代表着时下最火热、政策补贴最高、现金流水最大的新能源产业。这是一个完美的、沐浴在阳光下的壳。
而吗啡瓶呢？
严景行的目光落在了“医用级”、“空瓶”、“10ml”这几个字眼上。
这不是为了装毒品。如果是为了贩毒，他们有无数种更隐蔽的容器。
这是一种标准化、难以追踪、且本身就带有“禁忌”属性的……介质。
一个疯狂的、却又逻辑完美的链条，在严景行脑中瞬间成型。
赵家，根本不是在做物流。
他们利用新能源充电桩项目，这个国家大力扶持的风口产业，制造出巨量的、合法的、真假难辨的现金流水。然后，他们将那些见不得光的黑钱，通过某种方式，与这些干净的流水混合在一起。
而这个混合的过程，就需要一个交易的“凭证”或者“筹码”。
这个筹码，不能是传统的古董、字画，那些目标太大，容易被查。它必须是某种价值高、体积小、难以估量、且本身就游走在灰色地带的东西。
比如，用这些标准化的吗啡空瓶，装上一些特制的、只有圈内人才能识别价值的……东西。
每一瓶，代表着一笔黑钱的“入场券”。
用充电桩的电费收入，去“购买”这些装在吗啡瓶里的“艺术品”或“样品”。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负责产生干净的水，一个负责把墨汁倒进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金融犯罪了。
这是一个集新兴产业、实体物流、黑市交易为一体的、庞大而精密的洗钱帝国！
“哥，你想到了什么？”潘子看到严景行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小心翼翼地问道。
严景行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他看着潘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潘子，我们可能……捅到赵家的主动脉了。”
他原以为赵家只是金融市场的饿狼，靠着信息和资本优势捕猎。现在他才发现，这头饿狼的脚下，还踩着一片深不见底的、由腐烂和罪恶构成的沼泽。
而那间废弃的纺织厂，就是沼泽最核心的入口。
ps：你认为，这个比洗钱更可怕的“主动脉”，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