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的确很慌,刚才被兵马司的人围着,连所有下人都带来了,想要让人去传消息想法子都不能,现在在这里就犹如被困在了这里,六神无主,完全不知晓该怎么办。
特别是现在谢玉恒被单独叫到了后头去,为什么,说了什么,全都不知晓。
未知的恐惧才是最吓人的。
更何况现在御史大人不升堂,独独叫了谢玉恒去,难不成真要出什么事情。
她又想起老爷在走前的那天晚上说,沈家一直都在关注着李眀柔害季含漪的那件事,就连谢玉恒纳妾的事情都知晓,就更叫林氏心里开始发慌。
她情不自禁的想,沈家这般关注那件事,是不是沈家对季含漪还有一些旧情,左都御史大人也是沈家的,会不会偏袒季含漪……
虽说她觉得这个可能微乎其微,但是心里还是开始胆战心惊起来,因为愈想有些事情就愈不对,这样小的事情,能劳烦得了御史大人。
都察院监察百官,现在御史大人不审这件事反让自己儿子先进去,是不是自己儿子有什么错处……
在谢玉恒被传进去大半个时辰的时候,林氏终于是忍不住了,她朝着季含漪走了过去,紧紧掐着季含漪的手道:“我答应和离,你现在就赶紧去找沈大人说清楚,说你不告了。”
季含漪亦是提着心紧张的,听到林氏的这句话,心里头已经先松了口气。
她虽不知道沈肆为什么先将谢玉恒叫了进去,也不知晓为什么迟迟没有升堂,但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林氏。
季含漪也并不想闹到公堂上,她刚才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了和离书,为的就是若是与谢家的再谈不拢,便在公堂上拿出来。
她脸上却表现出淡定,只是看着林氏:“我可以再求见沈大人,但我要让沈大人作证和离,往后我与谢家没有干系。”
林氏听着季含漪的话还是冷笑了声:“你以为谢家非你不可?不过是老太太怜惜你和离后孤苦,玉恒觉得对不住你才不愿的,既然你现在这般想要和离,那便不是谢家对不住你了,成全了你便是。”
季含漪看向林氏:“和离书需得大爷亲自落款和手印,大爷若还是不愿怎么办?”
林氏冷冷道:\"你想的倒多,我是玉恒的母亲,足够为他做主,即便他不愿,也有御史大人作证,难道还有反悔的?我有法子劝他答应,你放心就是。\"
季含漪松了口气,她等的不过就是这句话罢了。
她将手上的和离书放到林氏手上,低声道:“我现在去求见沈大人,但我说的是两家都愿私下和离,请沈大人做见证。”
林氏拿着和离书,现在也只恨不得自己儿子赶紧和离,冷声道:“你去求沈大人让我见我儿子一面,我自然让他写下和离书。”
又看了一眼季含漪,脸上浮起讽刺来:“三年无子,你当你又算什么?我早想我儿子休了你,要不是当初那个承诺,你以为你还能在谢家待到现在?”
季含漪现在不愿与林氏再争这些口舌之快,她现在只怕再生什么变故,一句话不说就朝着站在旁边一位皂吏请求见沈肆。
季含漪本来还有点忐忑,说不定现在沈肆还在与谢玉恒说什么话,自己现在去见他好似不是时候。
只是那传话皂吏很快回来,颇是客气的请季含漪往后堂去。
林氏呆呆看着季含漪这么轻易的就被请进去,心里头不由猜测更深,又想再不能任由自己儿子胡闹了。
顾晏看着季含漪跟着皂吏进去,心里头还有些担心,旁边张氏冷哼一声:“你担心什么?她当和离后日子是这般容易的?”
“这会儿担心还早了,和离后的日子才更难过。”
顾晏未理会母亲的话,心里却愈加忐忑,没有人比他更在意和离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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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进了后堂内,半路上却正见着谢玉恒满眼血丝颓败的从里头走出来。
他见着了过来的季含漪一顿,随即快了两步走到她面前,面上全是讥讽与不甘,站在季含漪的面前几乎是咬牙切齿落下一句:“你总有后悔的那一日。”
他说完这句话,直接就从季含漪的身边擦肩而过,大步离开。
季含漪只是看了一眼谢玉恒的背影就回过了头,眉眼平静,继续跟在皂吏的身后。
后堂内更像是一个书房,中间有一道坐屏隔断,而沈肆修长的身影就映在那道屏风上。
室内寂静,季含漪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放轻。
穿过屏风,她看到的是沈肆负手站在窗前的背影。
沈肆的站姿常常有一种冷清与遗世独立的冷寂风骨,从沈肆少年时就是这般,她极少看见他与人站在一起,常常都是独自一人,独来独往。
便会叫人不自觉的觉得他是不需要身边有人的。
季含漪每每看到他,也自觉的不敢离他太近,就如此刻,她站在离他一丈外的地方,甚至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发出声音,就像是怕打搅了他的安静。
但她还是要开口的,她正打算浅浅深吸一口气后再开口时,就见到沈肆比她先一步的转身。
沈肆身上穿着蓝色大袖圆领的常衣,下摆有江崖海水纹,腰上系着攒珠嵌宝银带,佩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白玉。
此刻早已夜深,万籁寂静,都察院内更是透着股肃穆的冷清,而沈肆站在其间,明亮的烛火摇曳在他看不透情绪的脸庞上,在那明镜高悬的匾额下,犹如一位眼中无情,只有公道的判官,此刻正掌控着她将来的命运。
季含漪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对沈肆产生了一股畏惧与敬畏,往后退了一小步。
沈肆暗沉的目光看着季含漪后退的动作,又看向季含漪脸上的表情,他未说话,静静等着她先开口。
季含漪被沈肆的目光看来,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来自己见他的目的。
她忙开口:“谢家刚才已经答应私下和离了,还请沈大人做个见证。”
说着季含漪朝着沈肆福礼,又目光小心翼翼的看着沈肆:“现在可以不报官么?”
季含漪当真也是忐忑的,她知晓报官不是小事,不能任由自己说不报就不报了,还是在人都来了都察院后。
又是这么深夜,麻烦了沈肆跑这一趟,又不报了。
说实话,季含漪自己心里也明白,自己大抵凭的也是自己信任沈肆,信任他刚才对她说的那个字。
今日的事情,若是换了其他人,即便谢家妥协下来和离,自己大抵也会被以扰乱公堂被关押两日。
毕竟这是律法。
沈肆依旧负着手,看了眼季含漪,见着她眼里小心翼翼的神色,又走到了旁边的案桌前,眼神看着她,手指往桌案上叩了叩。
季含漪见着沈肆的动作一愣,又见着他眼神看着她,沉沉黑眸里是沉默的深潭,叫季含漪思绪一片空白。
沈肆见季含漪依旧站在离他老远的地方没动,微微挑了挑眉,这才颇有些无奈的开口:“过来。”
季含漪这才明白过来了沈肆的意思,忙抬起步子,走到沈肆的身边。
沈肆往旁退了一步,让季含漪再走近些。
季含漪此刻的目光尽数落在那张紫檀木案上,上头正静静的放着一张和离书,和离书上正落着谢玉恒的名字,还有他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