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疯狂疾驰,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不止,每一次车轮碾过坑洼,剧烈的颠簸都毫无缓冲地传递到沈怜星身上,让她右肩胛处那狰狞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深入骨髓的痛楚。
那感觉,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皮肉间反复穿刺搅动,又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伤口,狠狠拧转。
她死死咬住已然破损的下唇,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才勉强将那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凄厉的痛呼声死死压抑在喉咙深处,最终化作一连串细碎而压抑的、带着血丝的呜咽。
冷汗早已浸透了她的鬓发、额角和单薄的里衣,湿冷的布料黏腻地贴在不断战栗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冰火交织的煎熬。
她无力地蜷缩在铺着软垫的马车角落里,像一只受伤后寻求庇护的小兽,右肩完全无法动弹,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无比艰难,深深牵扯着伤处,带来钻心蚀骨的疼。
意识在剧痛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在那些短暂清醒的、如同浮出水面的瞬间,她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视线涣散而模糊地望向对面。
宫寒渊就坐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如同悬崖边孤绝的松柏。
他没有像来时那般闭目养神,试图隔绝外界,也没有像方才杀戮时那般猩红着眼,如同降世修罗。
他只是沉沉地、一瞬不瞬地、近乎固执地紧盯着她肩头那支刺目碍眼的乌黑箭矢,以及她因失血和剧痛而褪尽血色、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的小脸。
他紧抿着薄唇,那平日里总是勾勒出冰冷弧度的线条,此刻僵硬得如同石刻,下颌线更是绷得如同拉满的、下一刻就要断裂的弓弦。
然而,最让沈怜星感到心神剧震、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因疼痛而产生幻觉的,是她竟然在他那双深不见底、惯常只有冰霜与杀意的凤眸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一丝近乎慌乱的、完全不属于他宫寒渊的情绪!
虽然那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被他强行压下,快得惊人,但她分明看到了他眼底深处那无法完全掩饰的紧绷与无措,以及他置于膝上、那紧握成拳、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根根泛白、甚至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的手!
那颤抖,细微却真实,与他平日里执笔定人生死、挥剑斩断一切的稳若磐石,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他在慌乱?为什么?是因为她若死了,会打乱他精心布置的棋局?是因为她这个“医女”还有未尽的利用价值?还是因为……别的,某种她不敢深思、也觉荒谬的原因?
这个匪夷所思的发现,如同在她混沌痛苦的脑海中投下了一颗巨石,激起的波澜甚至暂时压过了肩上的箭伤带来的折磨。
她认识的宫寒渊,永远是算无遗策的、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掌控着一切的。
他怎么会……怎么会因为她受伤,而流露出如此……近乎失态的情绪?这完全不符合她对他根深蒂固的、浸透着恐惧的认知!
伤处剧痛难忍,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呻吟出声,一方面是不愿在他面前显露过多的脆弱,徒惹他厌弃或更深的掌控;另一方面,也是被他这罕见的、如同冰面裂痕般的“慌乱”之色彻底攫住了心神,巨大的生理疼痛与这颠覆认知的心理冲击交织在一起,让她混沌的意识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与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隐秘而汹涌的心悸。
“很……很疼吗?” 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打破了马车内那令人窒息的、混合着血腥与压抑的沉默。
这话问得甚至有些多余而笨拙,她惨白如纸的脸色、不断渗出的冷汗和那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早已将她的痛苦昭示无遗。
沈怜星虚弱地、几乎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这微小的动作立刻牵动了肩伤,让她痛得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声音细若游丝,断断续续:“还……还……好……” 这逞强的回答,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他看着她那强忍痛楚、明明脆弱不堪却依旧试图维持一丝体面与坚强的模样,眸色骤然一沉,如同骤雨前的浓云,那紧握的拳头又收紧了几分,手背上虬结的青筋愈发狰狞可怖。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沉沉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愈发凝实地笼罩着她,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分痛苦,都深深烙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