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的意识像是沉在一潭没有底的死水里。
这片死水名为混沌，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时间在此处凝固成一种毫无意义的永恒。他像一粒被剥夺了所有属性的微尘，在绝对的虚无中悬停，思绪是唯一能证明他尚且“存在”的东西。
最后的记忆，是项目上线前夕，心脏骤停时扑倒在键盘上的冰冷触感。
所以，我死了？
这个念头仿佛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却没能激起半点涟漪，只在下沉的途中，被某种冰冷的东西截住。
一个无法分辨来源、毫无音调起伏的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本源里响起，如同铭刻。
【检测到游离精神体，判定为智慧生命，符合契约条件。】
【「开天项目」执行序列启动，编号九五二七为您服务。】
陈凡的意识凝滞了。
系统？网文里那种？穿越者的金手指？
可他来不及生出任何窃喜，那声音便再次响起，冰冷得像一块宇宙诞生前的玄铁。
【使用者：陈凡。当前位置：混沌。】
【环境评估：极度危险。任何一丝混沌气流的无序扰动，都将导致您的精神体彻底湮灭。】
【系统发放唯一初始庇护：临时概念性屏障，有效时间五十九秒。】
【请于倒计时结束前，签署《盘古开天项目助理聘用协议》。签署成功，您将获得正式编制；签署失败，您的精神体将被视为无序混沌衍生物，予以格式化清除。】
陈凡的思绪，在那一刹那被彻底冻结了。
混沌？盘古开天？我穿越到了神话纪元之前？成了天地间第一个……临时工？
紧接着，一份无比繁复的协议，化作洪流般的信息冲入他的意识，条款比他上辈子签过的所有合同加起来都多，而且更加严苛。
“甲方（盘古）对‘开天辟地’项目拥有一切及最终解释权。”
“乙方（陈凡）必须无条件配合甲方的一切工作调度，不得以任何理由提出异议。”
“项目存续期间，不设计时薪酬，不设休沐，所有报酬以‘功德’为唯一结算单位，待项目最终完成后统一发放……”
通篇看下来，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
“我拒绝！这是压榨！”陈凡的意识发出无声的咆哮。
【倒计时：十，九，八……】
那声音不为所动，继续着精准的报时。
【检测到契约对象精神波动剧烈，系统追加善意提示：混沌之中，朝不保夕。一份稳定的工作，好过瞬间的暴毙。】
陈凡：“……”
【三，二，一……】
“我签！”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意识深处烙下了那个代表“同意”的印记。
【叮。《盘古开天项目助理聘用协议》已订立，即时生效。】
【恭喜您，陈凡。您已成功入职，成为混沌纪元第一位光荣的在编人员。】
【入职任务已生成：请即刻前往指定坐标，领取您的工位及作业工具。】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奇异的力量裹挟住陈凡那点微不足道的意识，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猛地向某个方向掷去。他穿透了不知多少层厚重粘稠的混沌，最后被“放”在了一片略有不同的区域。
这里的混沌气息不再是完全的死寂，而是以一种极其缓慢的节奏涌动着，仿佛在拱卫着什么。在他的“视线”尽头，一个巨大到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卵”静静悬浮。那卵壳之上，布满了浑然天成的道纹，随着某种深沉的韵律微微起伏，宛如沉睡巨兽的呼吸。
这便是……孕育着盘古的混沌青莲？
陈凡的意识中充满了震撼。
【系统提示：请勿窥探上级领导的寝居。您的工位位于其左侧三千里外的储藏间。】
陈凡顺着那无形的指引“飘”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在混沌中强行开辟出的小小空间。
说储藏间都是抬举，这分明就是个粗陋的石窟。
洞口处，一个微光构成的界面凭空浮现。
【入职工具包已下发，请查收。】
【工具一：开天神斧（待开锋）。】
【工具二：因果律擦拭布一块。】
【工具三：基层人员上岗须知手册一本。】
陈凡的意识探入那石窟，一眼就“看”到了那柄横亘在空间里的巨斧。
斧身造型古拙，大气磅礴，可那本该锋锐无匹的斧刃，却蒙着一层厚厚的、仿佛凝聚了亿万年时光的灰败锈迹，黯淡无光。
“开天神斧？就这副模样？”陈凡忍不住腹诽。
【新员工上岗考核任务：在盘古大神苏醒之前，将开天神斧的锋利度研磨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考核标准：斧刃需能一瞬斩破三千道混沌法则聚合体，无丝毫凝滞。】
【任务奖励：初始功德一份。】
【失败惩罚：因延误‘开天辟地’项目总工期，将扣除全部预期功德，并罚在混沌罡风中进行十个时辰的无防护作业。】
陈凡“看”了看那比他认知里任何星辰都要庞大的斧刃，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块不及巴掌大小的“因果律擦拭布”，意识彻底陷入了麻木。
“这叫研磨？拿什么磨？用我的神魂去磨吗？这种考核标准是给‘人’定的？”
【系统善意提示：请停止无意义的质疑，积极面对挑战。请牢记我们的工作口号——今日不为项目献身，明日就被混沌吞身。】
陈凡沉默了。他驱动着自己的意识，卷起那块布，认命般地贴上了那冰冷、巨大、死寂的斧刃。
就在接触的刹那，一种玄奥至极的联系产生了。
陈凡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与这柄神斧融为了一体。他不再需要“动手”，只需一个念头，那块小小的擦拭布便能在巨大的斧刃上自行游走。
他仿佛变成了一个渺小却又宏大的存在，对着一件由整个旧宇宙残骸锻造的工具，进行着最原始的打磨。
混沌之中，没有时间。
他不知道自己“擦”了多久，可能是一刹，也可能是千百个纪元。
他从最初的愤懑不平，到麻木，再到最后，他竟从这无尽枯燥的劳作中，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意味。
他发现，随着斧刃上的锈迹被一点点抹去，他自身的精神体也被磨砺得愈发澄澈、坚韧。那斧刃上本就蕴含的、足以斩断一切的无上道韵，也一丝丝地反过来烙印进他的神魂本源。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斧刃上的每一片锈迹，都代表着一种陈腐凝滞的混沌法则，而他每擦去一片，就等于亲手斩断了一种旧世界的因果。
这哪里是研磨，这分明是在以身为器，参与悟道！
【叮。开天神斧锋利度已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研磨任务完成。】
【恭喜您，超额完成考核。额外奖励：「神斧道韵亲和」权限。】
陈凡“凝视”着眼前那柄寒光迸射、锋芒毕露，光是存在就足以让周围混沌为之退避的神斧，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原来当个工具人，感觉也不坏。
就在此时，一阵仿佛能撼动整个混沌的恐怖震动，从那巨卵的方向传来。
一个带着浓重睡意、却又洪亮无匹的声音，仿佛是宇宙本身在打哈欠，响彻了这片死寂的虚无。
“嗯……谁把我的闹钟拨快了？感觉还能再睡一个纪元……”
“咦，我的斧子怎么有点晃眼？”
“人事部新招的那个实习生，到岗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