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财经大学，男生宿舍。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
墙上贴着褪色的球星海报，阳台上挂着几件滴水的t恤。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康师傅红烧牛肉面和青春期荷尔蒙混合的奇特味道。
莫测推开宿舍门时，上午的阳光正好斜着照进来，割裂了室内的昏暗。
宿舍里只有一个人。
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花花绿绿的K线图，将他的脸映得一片惨绿。
莫测看着那个熟悉的侧影，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高深。
他的舍友。
一个宿舍，一个叫高深，一个叫莫测。
当这两个名字出现在同一份宿舍名单上时，就注定了这份孽缘。
前世，高深也从未辜负这份缘分。
当莫测这个大冤种，把父母给的生活费全换成一个包送给李梦琪后，正是眼前这个嘴上骂他傻逼的死党，默默分了他半碗饭，接济了他整整一个学期。
若非如此，他莫测，恐怕会成为江州财经大学建校史上，第一个因为当舔狗而被活活饿死的学生。
门口投下的阴影让高深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抬头，看到了莫测。
“老莫？终于舍得滚回来了？”
高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语气里满是调侃。
“听人说你陪校花李梦琪逛街去了？怎么样，出去一上午，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二垒上了没？”
莫测随手关上门，径直走到他桌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
“分了。”
烟雾缭绕中，他吐出两个字。
云淡风轻。
“啪！”
高深敲击键盘的手猛地一僵，整个人瞬间转过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卧槽！你甩了她？”
莫测弹了弹烟灰，懒洋洋地反问。
“不然呢？”
“留着过年，给我爹当儿媳妇敬茶？”
“牛逼！”
高深呆愣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憋出这两个字，随即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满脸担忧。
“你小子……不是舔了她两年吗？真舍得？”
莫测嗤笑一声，烟雾从鼻孔里喷出。
“老子舔了她两年，连手都没牵过，你敢信？”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
“你哥我今天算是彻底想明白了，舔狗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
“从今往后，老子眼里，只有钱！”
高深闻言，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鼠标都跳了一下。
“说得好！”
“但是！老子才是你哥！高深莫测，高深排前面，懂？”
莫测吸了一口烟，对着他的脸，缓缓吐了出去。
“我比你大。”
高深不服：“就大一天！”
莫测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烟雾恰好在高深眼前散开，他轻笑一声，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碾压感。
“大一天，也是天。”
“怎么，我的好弟弟，不服？”
高深也摸出一根烟点上，懒得再争这个他们从大一争到大二的无聊话题。
反正默认的规矩是，谁有钱谁是哥，没钱的是弟中弟。
“所以你小子在外面浪了一上午，就为了看李梦琪出丑？”
莫测弹了弹烟灰，一脸不屑。
“那婊子有什么好看的。”
“哟？”高深来了精神，贱兮兮地笑起来，“张口闭口‘婊子’，看来你小子是真开窍了！不容易啊！真不当舔狗了？”
“别明天早上又死皮赖脸地跑去女生宿舍楼下，对着空气舔人家的臭脚。”
“以前是眼瞎。”
莫测斩钉截铁地说道。
“以后不会了。”
他掐灭烟头，换了个话题。
“刚去朱雀路那边办了点事，准备收购几个上市公司玩玩，以后就跟钱过日子了。”
“从今天起，别跟我谈感情，伤钱。”
高深眉毛猛地一挑。
“朱雀路？你小子该不会是去海通证券开户了吧？”
他上下打量着莫测，一脸鄙夷。
“兜里有几个子儿啊？口气这么狂！”
莫测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
高深顿时乐了，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刚进城的傻狍子。
“可以啊，没被大A毒打过的新韭菜，口气就是这么清新脱俗。”
莫测没理他的嘲讽，目光落到高深那片绿油油的电脑屏幕上。
“今天亏了多少？”
一提到这个，高深整张脸瞬间垮了下去，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别提了。”
他郁闷地吐出一口烟。
“受大盘影响，一上午，四个点没了。”
莫测的视线在屏幕上定格，股票名称：金开股份。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关于这支股票的所有记忆。
垃圾股！
彻头彻尾的垃圾股！大盘的逆子！
大盘跌，它跟着跌。
大盘涨，它……它他妈还是跌！
前世，从下周开始，受周末政策利好驱动，整个大A市场近八成的个股都会开启一轮波澜壮阔的普涨行情。
闭着眼睛买都能赚钱。
但偏偏，总有那么些天选之子，能精准地从几千支股票里，选中那为数不多的几支垃圾中的战斗机。
高深，就是其中之一。
莫测记得很清楚，前世高深就是因为这支金开股份，在人人捡钱的大牛市里，天天亏钱，天天关灯吃面。
亏到最后怀疑人生，哭着喊着要注销账户，远离股市。
“哟，金开股份。”
莫测凑过去，指着屏幕上那根倔强的绿色K线。
“眼光不错啊，这股绿得都快滴出水了，你这是买股票呢，还是在手机里养了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高深烦躁地扒拉了一下头发。
“滚滚滚！别在这儿说风凉话，我他妈都快亏成傻逼了。”
莫测看着死党那张泛着绿光的脸，突然郑重其事地开口。
“下午开盘，把你手里这破票清了。”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刀，直插要害。
“我看你印堂发绿，接下来一段时间，估计财运都不怎么好。这股……连亏好几天了吧？”
“滚！”
高深瞬间炸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你才印堂发绿！你全家都印堂发绿！会不会说话！”
莫测笑了笑，没生气，从旁边的桌上抄起一面小镜子，递到他面前。
“你自己照照，不知道的还以为绿巨人是你远房亲戚。”
高深接过镜子，狐疑地照了照。
电脑屏幕的绿光映在脸上，镜子里的人，脸色确实晦暗得吓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然出奇地没有反驳。
他放下镜子，移动鼠标点开日线图，不死心地说。
“可这股已经连续下跌五天了，技术面上看，应该到底了啊？怎么也该反弹了吧？”
莫测摇了摇头，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僧。
“深啊，你现在这个样子，越来越像一颗饱满而纯粹的韭菜了。”
“记住，在大A这个流氓市场，永远不要相信什么技术性回调的鬼话。”
“大A，永不言底！”
“你敢抄底，它就敢跌穿地心给你看！”
高深被他这番歪理说得一噎，梗着脖子反驳。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今天才开的户！你懂什么叫KdJ金叉？什么叫mAcd底背离吗？”
“我不懂那些花里胡哨的线。”
莫测很光棍地承认。
“但我懂人性。”
他指着屏幕，眼神变得深邃而嘲弄。
“你看这支股，下跌的时候放量，说明很多人在恐慌抛售；微涨的时候却缩量，说明没人愿意跟风买入。”
“这是典型的庄家出货形态，但它偏偏又在这里做出要反弹的假象。”
“它图的是什么？”
莫测看着高深，一字一句地说道。
“图的，就是套牢更多像你一样，相信技术、梦想抄底的‘聪明人’。”
“这种操盘手法……”
莫测轻笑一声，话锋一转，语气冰冷。
“……跟李梦琪那种吊着你、榨干你所有价值再一脚踹开的套路，有什么区别？”
“都是只进不出，吃人不吐骨头。”
“专门噶你们这种人的腰子。”
高深被这个鞭辟入里的比喻，说得哑口无言。
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莫测。
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卧槽。”
“你他妈……真是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