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安全区的城门，是用锈得发乌的钢板和敲碎的混凝土块垒的，清晨的薄雾裹着潮气，门轴转起来时 “吱呀 —— 呀” 响，像老骨头在磨，缓得能让人急出汗。
车队碾过碎石路，轮胎压着小石子 “咔啦” 乱响，最后停在内墙检查站。
这队车跟安全区常见的改装车不一样 —— 那些车都是随便焊几块铁皮，看着就笨重，而这三辆 “掠夺者”，丛林迷彩褪得发暗，线条利落得不带一点多余，车顶的遥控武器站亮着红灯，隔几秒跳一下，冷得像盯着人的眼。
它们就停在那儿，不吭声，却像三只收了爪子的铁兽，哪怕不动，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狠劲。
比 “钢铁壁垒” 那种恨不得裹三层钢板的笨家伙，多了点藏不住的危险 —— 是那种能悄摸扑过来咬断喉咙的凶。
头辆车的车门上，喷着个拳头图案：拳头从碎成渣的楼房里钻出来，背后还有道破乌云的光。
安全区里有人眼尖，立马小声喊：“是复兴要塞的人！”
消息传得比野火还快。
有人扒着墙头看，有人凑在墙角嘀咕，眼神里又怕又怪 —— 张勇之前总在广播里说 “外来人没安好心”，尤其是跟 “钢铁壁垒” 不对付的，这会儿大家都揣着心思，盯着那几辆车。
下来的就五个人。
领头的女人个子高，穿深灰色作战服，领口别着枚磨掉漆的金属扣，外面套的战术背心挂满了小口袋，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最上面的扣环。
脸长得清秀，眼睛却厉害，扫过来的时候，能把人看得发紧，连你藏在口袋里攥着的手都像被盯上。
她左边太阳穴贴了块幽蓝的晶片，光跟着呼吸闪，看着不是好玩意儿。
她走得也利落，每步踩得都一样远，身后四个男的跟得紧，眼神扫着四周，连检查站房檐上的麻雀都没放过
。这几个人身上有股味儿 —— 是血和硝烟混在一起的腥气，跟安全区守卫身上那种 “天天站岗快熬懒了” 的劲儿完全不一样，一看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按规矩，外来的武装得卸重武器。
林岚没说啥，就看着那个壮得像铁塔的副官解背后的重机枪。
枪身泛着冷光，副官刚放下，林岚就开口，声音没起伏：“这枪叫‘蜂鸟’，生物锁 —— 除了我，谁碰都是块烧火的铁。” 语气淡得像说今天吃什么，却没给人反驳的余地。
接人的是张勇。
他嘴角咧着笑，眼角却没动，那点阴沉沉的光藏在眼袋下面，跟没擦干净的油污似的：“远来是客，先歇歇？茶点都备好了。”
林岚点头，声音还是冷：“不用歇，找林越。要跟他当面谈。”
张勇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又把笑堆得更厚：“林队长找他？他就管外头清怪，里头的事儿都是我跟几位长官定，有话跟我说一样。”
林岚的目光就落在他脸上，没带情绪，却像能看穿他那层笑：“张副指挥，情报涉密，而且跟林越有关。我们要塞的规矩，得跟核心人谈。” 没说硬话，却透着 “你拦不住” 的劲儿。
张勇心里 “咯噔” 一下。
林越这阵子在安全区越来越受待见，他本来就怕被抢了位置，这会儿复兴要塞绕开他找林越，这不就是拆他的台吗？
绝不能让他们见！
真要是谈成了，林越有了外援，他在这儿还能有立足的地儿？
“林队长不清楚情况，” 张勇往前凑了凑，语气装得特实在，“林越年轻，而且都是在外清理异兽，我来转话，保准没错。”
“我的事，我自己听。”
声音插进来的时候，张勇吓了一跳。
林越不知啥时候站在旁边，额头上的汗还没干，顺着下颌线往下滴，穿的作战背心领口沾着圈汗碱印，胳膊上还蹭了块机油 —— 早上修装甲车的时候蹭的。
他一出现，复兴要塞那几个人眼神也动了，第一次露出点正经打量的样子。
林岚越过张勇，看向林越，太阳穴的晶片闪了下：“林越先生？复兴要塞，林岚。” 她往前迈了步，没管张勇瞬间沉下来的脸，伸手过去。
林越握了握她的手，凉得像摸了块铁，却攥得稳。“幸会。”
张勇立马插中间，手还没碰到两人，就喊：“林越！懂不懂规矩？外交的事儿能瞎掺和？林队长，会议室准备好了，咱们按程序来……”
“程序就是把情报给该给的人。” 林岚打断他，语气里终于带了点不耐烦，“张副指挥，你这么拦着，我们会记成‘故意干扰’。要是安全区不方便，我们自有办法找林越谈。”
“你敢！” 张勇的声音拔高了，手不自觉摸向腰后的枪，“这是我的防区！”
空气一下子僵住了。
复兴要塞那四个男的没动，眼神却都盯在张勇身上，那股子杀气飘过来，连旁边的风都好像停了。
安全区的守卫也攥紧了枪，指节都发白。
就在这节骨眼上，有人喊了声：“都围在这儿干啥？”
人群分开，赵磊走过来，手里还攥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
他扫了圈人，最后看向林岚和林越，笑了笑：“林队长，复兴要塞的名声，我早听过，赵磊，这儿的负责人。”
张勇像抓着救命稻草，立马凑过去：“赵队！他们非要绕开咱们找林越，不合规矩！我正拦着……”
林越摆了摆手，没让他接着说，转头问林岚：“情报很重要？”
“关乎你们安全区的安全，也关乎我们的。” 林岚语气软了点，“有个组织裂隙稳定会在搞生物兵器，他们盯上林越了。张副指挥拦着，会误事。”
赵磊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看了眼林越 —— 林越没说话，就站在那儿，眼神稳得很 —— 又看了眼林岚。他活了这么大，啥门道没看出来？张勇是怕林越抢权，复兴要塞是想拉林越。这事儿，得让林越自己定。
“那就这么办，”赵磊拍了板，“我主持，林越来听，张副指挥也在。第一会议室谈。林队长，这样行不？”
林岚点头：“谢赵队。”
张勇脸都青了，却不敢说啥，只能狠狠瞪了林越一眼，跟着往会议室走。
会议室的铁门 “哐当” 一声关上，把外头的声音全挡了。
长条桌两边坐了人，赵磊、张勇、林越一边，林岚和她的副官一边。
屋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林岚没废话，从背包里掏了个平板 —— 壳子上全是划痕，边角还磕掉了块 —— 点开个视频，推到林越面前：“先看这个。”
视频晃得人眼晕，像是有人举着相机在跑。
画面里是个地下研究所，墙皮掉得厉害，霉味好像都从屏幕里飘出来了。
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个铁架子，衣服上印着 “Ω” 的标志 —— 裂隙稳定会。
架子里锁着个怪物，浑身乱七八糟的：有鳞片，有甲壳，还长着好几根触手，身上的肉缝一开一合，红得吓人，叫起来禁锢着一只形态极其诡异的异兽——它像是多种生物特征的扭曲结合体，鳞片、甲壳、触手不规则地生长在一起，身体表面布满了不断开合的肉缝，露出里面猩红的组织，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嚎。最令人不安的是，这异兽的能量反应极不稳定，时而衰弱，时而狂暴地飙升。
“这是我们的一支侦察小队，在距离此地两百公里外的一处废弃城市地下，偶然发现的‘裂隙稳定会’前沿实验场。”林岚的声音冰冷地叙述着，“他们似乎在进行一种极其危险的‘生物兵器强制进化’实验。通过某种技术，强行催化、糅合不同异兽的基因和能量核心，试图制造出可控的、拥有多种能力的超级战争机器。”
林越的瞳孔微微收缩。
画面中那只痛苦咆哮的合成兽，让他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同时，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这太疯狂了！”张勇忍不住出声，脸上带着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如果威胁如此之大，那么林越被卷进去，未必是好事。
林岚没有理会张勇，继续看着林越说：“根据我们截获的零碎信息和对其研究方向的逆向推导，我们有一个初步判断：‘裂隙稳定会’对林越先生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他们似乎认为，您身上展现的那种不同异能的天赋，是他们实现‘完美生物兵器’计划的关键。您，在他们眼中，可能是一个极其珍贵的……‘原型样本’。”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林越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握紧。
他终于明白了那股被窥视感背后的深层含义。
那不是简单的敌意或好奇，而是一种将他视为实验材料的、冰冷而贪婪的目光。
“他们可能会采取几种行动。”林岚切换了屏幕，展示出一张分析图，“包括但不限于：活体捕获、能力复制、甚至是……解剖研究。我们认为，之前对安全区的小规模渗透和侦察，只是前期铺垫。随着他们实验进入瓶颈，对您的需求会越来越迫切，采取的行动也会越来越激进。”
张勇此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既希望这个威胁能让林越陷入麻烦，甚至……消失，但又清晰地意识到，如果“裂隙稳定会”真的如此强大和疯狂，那么整个安全区都可能被卷入其中，无人能够幸免。
赵磊的眉头紧紧锁住，沉声问道：“林队长，感谢你们提供如此重要的情报。那么，复兴要塞对此的态度是？”
林岚迎上赵磊的目光，坦然道：“赵队长，‘裂隙稳定会’的理念和行事风格，对整个废土秩序都是巨大的威胁。我们复兴要塞绝不容忍这种疯狂的组织存在。其次，我们认为，林越先生是应对这一威胁不可或缺的力量。他的独特能力，可能是我们理解、甚至反制对方技术的关键。”
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林越，眼神中带着一种正式的邀请和凝重：“因此，我们代表复兴要塞，向林越先生提出合作意向。我们希望您能考虑，前往复兴要塞进行深度交流。我们可以为您提供更先进的实验室支持，共享关于‘裂隙稳定会’的所有情报，并集结最优秀的科研和军事力量，共同应对这个敌人。在要塞，您的安全将得到最高级别的保障，您的价值也将得到最大程度的尊重和发挥。”
图穷匕见！
复兴要塞的目的终于明确——他们不仅要传递情报，更要借此机会，将林越这个“人形战略资源”招揽至麾下！
赵磊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看着林越。他知道，这个决定，最终必须由林越自己来做。是留在熟悉但危机四伏的城西安全区，还是前往一个更强大、更专业，但也充满未知的新兴势力？
林越迎着所有人的目光，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被当成猎物的愤怒，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未来的权衡。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里：
“感谢林队长的情报和邀请。”
“关于‘裂隙稳定会’……我想知道的更多。”
“至于合作的方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需要好好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