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个放在石桌上的铁匣子,无论是材质、花纹,还是那种冰冷沉重的触感,都与林晚当初在林家库房(生母嫁妆)里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吗?”
林晚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匣子表面那繁复的曼陀罗花纹,声音有些发干,“还是说,我娘,或者说我师父,早就知道这一切?”
萧景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他随身携带的那两块地图碎片。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林晚深吸一口气,从腰间的药囊里取出一小瓶特制的“腐蚀液”。这种铁匣子没有锁孔,是用一种特殊的合金浇筑封死的,常规手段根本打不开,唯有她配制的这种能软化金属的药水才行。
“滋滋——”
药水滴在匣子的缝隙处,冒起一阵青烟。
片刻之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封口松动了。
林晚用力一掀,沉重的铁盖被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不知是用什么兽皮制成的残片,以及一本封皮已经发黑的册子。
“第三块。”
萧景珩拿起那块残片,与自己手中的两块拼在一起。
严丝合缝。
但这并不是一张普通的平面地图。三块皮子拼在一起后,上面的线条杂乱无章,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地形。
“不对。”崔泊序凑近看了看,“这纹路……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刺上去的?”
“是透光。”
林晚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拿起那张完整的羊皮图,举到了火把面前。
“光!透过光看!”
众人立刻屏住呼吸。
当火把的光芒透过羊皮纸照射出来时,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杂乱无章的线条和针孔,在光影的投射下,竟然在对面的石壁上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光影地图!
那是一座巨大的、结构复杂的地下宫殿。
有九层高台,有环绕的护城河,还有……九条蜿蜒盘旋的龙形通道。
“这是……”
崔泊序博闻强记,一眼就认出了这地形的轮廓。
“这是京城的布局图?不,不对……这方位是反的!”
“是皇陵。”
萧景珩的声音冷得像冰渣子。
他死死盯着那幅光影图的最中心,那里标注着一个红色的朱砂点。
“这是大周的太庙之下,历代先皇的安息之地——帝陵。”
“所谓的宝藏,所谓的秘密,竟然一直就在我们的脚底下?”
林晚感到一阵荒谬。他们跑了半个大周,从江南到北境,结果终点竟然就在京城?
“看看那本册子。”
萧景珩放下了地图,目光落在了铁匣子里的那本黑皮册子上。
那是一本手札。
翻开第一页,落款竟然是——【毒宗·鬼谷子】。
“鬼谷子?那不是毒宗上一任的宗主吗?”林晚惊讶道,“听说他二十年前就失踪了。”
随着一页页翻阅,一段被尘封了二十年的血腥往事,赤裸裸地展现在三人面前。
原来,所谓的“前朝宝藏”,根本不是金银财宝。
而是前朝皇室遗留下来的一项禁忌研究——【造神计划】。
前朝末代皇帝为了挽回颓势,妄图利用蛊术和药石,打造出一支不知疼痛、力大无穷的“不死军团”。但直到亡国,这个计划也没有成功,反而制造出了无数失控的怪物。
大周立国后,先帝无意中得到了这份残卷。
但他没有销毁,而是起了贪念。
他秘密联络了毒宗,想要重启这个计划,不仅为了巩固皇权,更为了……长生。
【承平三年,实验受阻。常人肉体凡胎,无法承受蛊王之毒。唯有拥有“真龙之气”(皇室直系血脉)的男童,方可作为容器。】
读到这里,萧景珩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被捏得皱成一团。
“容器……”
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满是自嘲和悲凉。
“原来如此。”
“怪不得父皇那时候突然对我那么好,带我吃遍山珍海味,还让太医每日给我调理身体。”
“原来,他是在……养蛊。”
林晚心疼地握住他的手,继续往下看。
【承平五年,选定九皇子为最佳容器。然,容器尚幼,需以“牵机散”为引,每日微量服用,以药性淬炼经脉,待其成年,方可植入蛊王。】
“畜生!”
崔泊序一拳砸在石壁上,一向温润的他此刻也忍不住爆了粗口。
虎毒不食子。
那个被万民敬仰的先帝,竟然为了自己的长生梦,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毒?而且是下了整整几年的毒?!
“还没完。”
林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她指着后面的一段记录。
【然,此计划被圣女“素问”察觉。素问不忍生灵涂炭,盗走了解毒秘方和地图碎片,叛出毒宗,不知所踪。】
“素问?”
林晚愣住了。
这个名字她没听过,但那个“圣女”的称号,还有盗走秘方的情节……
她猛地想起了师父谢妙真临终前给她的那个铁匣子,还有那本《万毒经》。
“素问……难道是我的师父?”
林晚喃喃自语,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师父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师父对毒药的精通,还有师父每当提起京城时那复杂的眼神……
一切都对上了。
她的师父,就是当年那个背叛了毒宗、试图阻止这场灾难的圣女!
而她林晚,作为素问的传人,兜兜转转,竟然嫁给了当年的那个“容器”。
这是巧合?还是宿命?
【解毒之法:牵机散入骨即锁,唯有“素问”一脉的“九转金针”之术,配合皇陵地宫中的“龙息草”,方可彻底拔除毒根。】
【若强行拔毒,容器必死无疑。】
手札到这里就结束了。
密室里一片死寂。
真相太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原来,我的命,早就被他们算计好了。”
萧景珩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石壁上。
他想起了在戎狄的十年。那些人虽然折磨他,却始终吊着他一口气,不让他死。原来不是因为他是皇子,而是因为他是珍贵的“实验材料”。
哪怕后来回了大周,皇兄和母后对他的态度……
恐怕他们也知道这件事吧?
所谓的补偿,所谓的愧疚,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怕他体内的毒爆发,毁了他们的江山?
“夫君……”
林晚走到他面前,轻轻抱住了他。
“别想了。”
“不管以前怎么样,现在,你有我。”
她抬起头,眼神坚定如铁。
“我是素问的传人,我会‘九转金针’。”
“只要我们回到京城,进了皇陵,找到那个什么龙息草……”
“我就一定能治好你!”
“我不管什么容器不容器,在我眼里,你就是我的夫君,是活生生的人!”
萧景珩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满眼都是他的女子。
心中的坚冰,在这一刻,终于彻底融化了。
是啊。
以前的命是别人给的,是被操控的。
但现在的命,是她给的。
“好。”
他反手抱住林晚,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
“我们回京。”
“去皇陵。”
“去把属于我们的命,抢回来!”
……
此时,枯骨岭的大营已经拔寨起行。
虽然雁门关已破,毒宗长老已死,但真正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那个逃走的“活体样本”所携带的数据,以及这份手札里透露出的信息,都表明京城那边,恐怕还有一个更大的局在等着他们。
“王爷,王妃,大军已经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铁牛虽然伤势未愈,但精神头依然很足。
“崔公子呢?”林晚问了一句。
“崔公子说他还有私事要办,就不随大军回京了。”铁牛挠了挠头,“不过他留了一句话给王爷。”
“什么话?”
“他说……‘京城风雨欲来,望君珍重。若有需,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萧景珩看向远处苍茫的群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这个情敌,倒是有点意思。
“出发!”
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埋葬了无数罪恶与白骨的枯骨岭。
“目标,京城!”
大军开拔。
马蹄声碎,旌旗猎猎。
风雪中,这支刚刚经历过地狱洗礼的铁血之师,带着复仇的火焰和必胜的信念,踏上了归途。
而此时的京城,一场针对摄政王的更大阴谋,正在皇宫的深处,悄然张开了獠牙。
皇帝的病重,太子的监国,以及……
那个传说中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国师”,终于要从幕后走向台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