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过了!”
林淮导演的大嗓门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几分轻快。
刚才那场温馨的“蒙眼识药”拍得异常顺利,无论是光影的配合,还是两位演员之间的化学反应,都完美得无可挑剔。那份独属于江南水乡的静谧与温情,被镜头细腻地捕捉了下来。
“休息二十分钟,转场!准备下一场戏!”副导演拿着大喇叭喊道,“场务组,把‘醉仙楼’的景搭好!群演到位!道具组,把那几坛子‘女儿红’——我是说道具酒,都摆上!”
虽然说是休息,但林默和苏哲都没有闲着。
下一场戏,是整部电影前半段里,少有的几场带有强烈喜剧色彩和冲突感的戏份,也是顾家这两兄弟性格反差最鲜明的一幕。
时间线往后推移了三年。
此时的顾清明已经二十岁,医术大成,逐渐开始接手家族医馆的生意,性子愈发沉稳内敛,在当地已有了“小顾神医”的美誉。
而顾清河十七岁,正是最叛逆、最容易被人忽悠的年纪。
虽然书读得不错,但性子单纯,耳根子软,总想去见识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
今天的剧情很简单:顾老爷子外出访友,需三日方归。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
顾清河被几个平日里的狐朋狗友一撺掇,竟然壮着胆子去了城里最有名的烟花之地——醉仙楼(剧中化名)。
结果,这小子酒量奇差,两杯下肚就开始耍酒疯,还跟人起了争执。
消息传回保和堂,作为临时家主的顾清明,必须要在老爷子回来之前,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给“捞”回来,并予以“家法伺候”。
“苏哲,待会儿你那股子醉态得自然点。”
林淮一边等着两人换装,一边跟旁边化妆的苏哲讲戏,“别演成那种烂醉如泥的死猪样,顾清河是读书人,就算醉了,也得带着点酸腐气和书卷气。你要演那种……虽然脑子不清楚了,但嘴里还得背着医书、之乎者者,这种反差才好笑。”
苏哲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稍显凌乱的丝绸长衫,脸颊上打了一层淡淡的腮红,做出了微醺的效果。
他听着林导的讲解,眼睛一亮:“就像是……喝断片了还在背考题的高考生?”
“对,就是那个味儿!”林默打了个响指,建议道,“还有,待会儿我揍你的时候,你别光顾着躲。你要一边躲,一边还试图跟我讲道理,讲《黄帝内经》,讲养生之道,说动怒伤肝什么的。
“噗……”旁边的化妆师没忍住笑出了声,“这画面感太强了,感觉苏老师待会儿要惨。”
“惨是肯定的。”林默看了一眼旁边道具组送来的那根虽然裹了布但依然很有分量的“家法”藤条,嘴角勾起一抹核善的微笑,“长兄如父嘛,不打不成器。”
苏哲看着那个藤条,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屁股已经开始幻痛了。
……
“各部门注意!《国士》第四十五场,一镜一次,Action!”
镜头给到了保和堂的内堂。
林默饰演的顾清明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本账册在核对。
此时的他,比三年前多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少了几分少年的飞扬跳脱,多了几分当家人的沉稳与精明。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短褂的小厮(特约群演)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大……大少爷!不好了!出事了!”
顾清明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并没有立刻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慌什么?天塌下来有屋顶顶着。慢慢说。”
那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瞬间就立住了。
“是……是二少爷!”小厮喘着粗气,急得都要哭了,“二少爷被城东王家那几个公子哥拉去了……拉去了醉仙楼!说是去听曲儿,结果……结果喝多了,在那边跟人斗诗,斗着斗着就……就把人家的桌子给掀了!现在那边扣着人不让走,说是要赔钱,还要报官呢!”
“咔嚓。”
一声脆响。
顾清明手中的朱笔,竟被他硬生生给捏断了。
他缓缓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眸微微眯起,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怒意。
“醉仙楼……”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降了几度。
“老刘!”林默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翻了手边的茶盏。
茶水泼洒在账本上,他却看都没看一眼。
“备车!不,备马!”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厉声吩咐:“还有,传我的话给家里所有知情的人,这件事,谁要是敢在老爷子回来之后透漏半个字……我就拔了他的舌头!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那股子狠劲儿,那股子护犊子又不失威严的霸气,让饰演小厮的群演吓得一激灵,那句“是”喊得格外真诚。
……
镜头一转,来到了喧闹的“醉仙楼”。
不得不说,林淮剧组的置景是真的牛。
雕梁画栋,红灯高挂,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脂粉气和酒气。
大厅中央,一片狼藉。
苏哲饰演的顾清河,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站在一张桌子上。
他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手里还拎着一个酒壶,满脸通红,眼神迷离。
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食客和浓妆艳抹的女子,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龟公正试图把他拉下来。
“别……别碰我!”
顾清河大着舌头,手里的酒壶乱挥,“君子……动口不动手!尔等粗鄙之人,岂懂……岂懂这酒中真意?”
他打了个酒嗝,身子晃了晃,差点摔下来,引得周围一阵惊呼。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苏哲豪迈地仰头灌了一口酒,结果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咳咳咳……这酒……这酒里怎么有股……甘草味?是不是……是不是放过期了?”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小少爷,您就别背诗了,先把砸坏的桌椅钱赔了吧!”领头的老鸨一脸无奈地喊道。
“钱?庸俗!”顾清河把空酒壶往地上一摔,“我顾家……悬壶济世,积善之家……怎么会欠你这几个铜板?我大哥……我大哥那是神医!他……他一根针下去,就把你这脸上的粉……全都给扎没了!哈哈哈哈!”
就在他笑得最猖狂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原本喧闹的人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拨开了,硬生生地让出了一条道。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
没有带随从,也没有带打手。
顾清明就这么一个人,穿着那身一尘不染的月白长衫,走进了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烟花之地。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得像一块千年的寒冰。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空气就安静一分。
那些原本还在起哄的食客,在接触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时,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往后缩了缩。
这就是气场。
不怒自威。
顾清明走到那张桌子前,停下脚步,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上面的那个醉鬼。
顾清河还在那发酒疯呢,一低头,看到了顾清明。
因为醉酒,他的视线是模糊的。
他眯着眼,指着顾清明,傻乎乎地笑了:“哎?这人……长得好像我那个……那个面瘫大哥啊。嘿嘿,长得真像……就是这脸色……怎么比平时还黑?像是……像是吃多了大黄……”
“噗嗤——”
周围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但立刻就被同伴捂住了嘴。
顾清明没有说话。
他只是伸出手,抓住了顾清河的脚踝。
然后,猛地一用力!
“哎哎哎!干嘛!你要谋杀啊!”
顾清河惨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直接从桌子上栽了下来。
但就在他即将脸着地摔个狗吃屎的时候,顾清明另一只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后背,然后顺势一转,像是拎小鸡仔一样,直接揪住了他的后领子。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帅得掉渣。
“顾清河。”
顾清明凑到顾清河耳边,声音低沉,却清晰得如同惊雷,“你刚才说,谁吃多了大黄?”
这熟悉的声音,这恐怖的语调。
原本还醉眼朦胧的顾清河,瞬间就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酒醒了一半。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俊脸,上下牙齿开始打架:“大……大大大……大哥?”
“还认得我是你大哥,看来脑子还没彻底坏掉。”
顾清明冷笑一声,随即转过头,看向那个早已吓呆了的老鸨。
“一共多少钱?”
“啊?啊……一共……一共五十块大洋。”老鸨结结巴巴地说道。
“啪!”
一个沉甸甸的钱袋被顾清明扔在了柜台上。
“这里是一百块。多出来的,算是给各位压惊。”
顾清明连看都没看那钱袋一眼,单手提溜着顾清河,转身就走。
“大……大哥,我自己能走……给我留点面子……”顾清河在他手里挣扎着,试图挽回最后一丝尊严。
“面子?”顾清明脚步不停,冷哼一声,“从你踏进这个门的那一刻起,你的脸就已经被你自己扔在地上踩碎了!现在嫌丢人?晚了!”
说着,他也不管顾清河的哀嚎,直接把外套脱下来,往顾清河头上一蒙,像是裹粽子一样把他裹住,然后拖着就往外走。
那架势,不像是带弟弟回家,倒像是绑匪在撕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