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幽绿的眼睛后方，一个庞大的轮廓挤压着黑暗，从洞外缓缓踱入。
狼。
一头通体漆黑的巨狼。
它的肩高几乎抵达胡清玄的胸口，肌肉如同盘结的树根，虬结贲张。獠牙翻出嘴唇，涎水滴落，在干燥的地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影牙狼。”
沐无忧的声音压进气管，几乎细不可闻，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二阶妖兽，别被它的爪子碰到，带毒。”
胡清玄的心脏停跳了一瞬，随即开始擂鼓。二阶？听起来就不是善茬。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沉入了掌心。
那块温热的玄气石仿佛一块烧红的炭，热流正一丝丝地涌入冰冷的手机。屏幕上，那个红色的电池图标边缘，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蓝色。
百分之一。
百分之二。
太慢了！这充电速度，跟共享充电宝前五分钟的免费试用一样坑爹！
洞口的影牙狼失去了耐心。
它喉咙深处滚出低吼，前肢下压，后腿肌肉绷紧，整个身体蓄成了一张拉满的弓。
胡清玄死死盯着屏幕，电量数字艰难地从百分之四，跳到了百分之五。
够了！必须够！
就在这一刻，影牙狼动了。
黑色的残影撕裂空气，腥风瞬间灌满了整个山洞，篝火的火焰被压得贴地摇曳，几近熄灭。
沐无忧银牙紧咬，丹田内最后一丝玄气被她压榨出来，握着短刀的身体逆着腥风就要冲上去。
她要用自己的命，给胡清玄换取一线生机。
“等等！”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手掌干燥滚烫，力道大得出奇。
沐无忧一愣，回头便撞进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
“信我一次！”胡清玄的声音嘶哑，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你疯了？！
沐无忧简直无法理解，他要用那个铁片做什么？
她想甩开他的手，可胡清玄已经越过她的肩膀，将手臂直直伸了出去。
他的拇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快如闪电地一划，没有丝毫犹豫，点中了那个最简单、最原始的图标——手电筒。
下一秒。
一道纯粹到极致的白色光柱，没有任何玄气波动，没有任何符文预兆，就这么野蛮地、精准地，轰进了影牙狼那双贪婪的绿瞳里。
时间仿佛凝固了。
“嗷呜——！”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嚎叫，瞬间引爆。
那声音不再是捕食者的咆哮，而是纯粹的、源于生理极限的痛苦哀嚎。音波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落下。
影牙狼巨大的头颅疯狂甩动，两只前爪胡乱地刨向自己的脸。它的世界，在瞬间被灼热的白光填满，脆弱的视神经被瞬间烧毁。
就是现在！
沐无忧的战斗本能超越了思考。
在影牙狼嚎叫的第一个音节响起时，她整个人已经化作一道贴地的残影窜出。
她没有选择劈砍，而是手腕翻转，将全身仅存的力量灌注于刀尖。
“噗嗤！”
短刀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没有丝毫阻碍，自下而上，精准无误地捅进了影牙狼柔软的咽喉。
刀锋切开皮肉、割断气管的声音，在洞中沉闷得令人心悸。
滚烫的狼血狂飙而出，溅了沐无忧满头满脸。
但这头二阶妖兽的生命力远超想象。
喉咙被洞穿的剧痛，非但没让它倒下，反而激起了它全部的凶性。一只磨盘大的狼爪，在视野彻底丧失的情况下，循着记忆和气味，裹挟着撕裂空气的恶风，朝着沐无忧的头颅狠狠砸下！
沐无忧脚尖点地，强行扭转身形闪避。
终究还是慢了一线。
“嘶啦！”
布料破碎。
狼爪的边缘扫过她的左肩，五道锋利的爪尖带起一长串血珠。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绽开，皮肉向两侧无声地翻卷。
“小梨！”
胡清玄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
那抹刺目的红色，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了他的眼球。一股从未有过的邪火，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去他妈的理智！去他妈的节省用电！
他甚至没有去看手机仅剩的电量，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直接点开了另一个应用——相机。
闪光灯模式，强制开启，最大亮度！
他对着那颗还在疯狂甩动、试图定位的狼头，拇指像是疯了一样，狂按屏幕上的虚拟快门键！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道接一道的爆闪，在狭小的山洞里疯狂炸开。
每一次闪光，都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影牙狼本已崩溃的视觉神经里再次引爆。如果说刚才的手电筒是持续灼烧，那现在的爆闪，就是往伤口上撒盐再用锤子猛砸！
它的方向感被彻底剥夺，只剩下无尽的白光和剧痛。
影牙狼彻底疯了。
它像个无头苍蝇，发出意义不明的悲鸣，疯狂撞击着洞壁。山石滚落，烟尘弥漫，它只想逃离这个让它无比恐惧的炼狱。
沐无忧抓住了这转瞬即逝，也是最后的机会。
她无视了左肩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右手反握短刀，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影牙狼每一次胡乱冲撞、暴露空门时，一次又一次地，将冰冷的刀锋送入它腹部、脖颈的要害。
一刀，两刀，三刀……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捅了多少次。
终于，影牙狼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在一声充满不甘的哀鸣中，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它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声息。
洞内，重新陷入死寂。
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以及血珠滴落在滚烫灰烬上，发出的“滋啦、滋啦”的轻响。
“你……你怎么样？”
胡清玄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声音都在发颤。他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的衣角，想要帮她按住那道狰狞的伤口。
沐无忧背靠着冰冷的洞壁滑坐下来，左肩的伤口血流如注，将她半边衣衫都染成了深红色。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甚至开始发青。
“死不了。”她的声音发虚，眼神却依旧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
她抬起手，没有去管自己的伤，反而一把抓住了胡清玄递过来的手腕。
她的目光越过胡清玄的肩膀，死死地、一眨不眨地，落在他手里那个屏幕还亮着的铁片上。
那双因为失血而略显涣散的漂亮眸子里，此刻写满了震惊、不解、探究，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
她的目光越过胡清玄的肩膀，落在他手里那个屏幕还亮着的铁片上。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震惊、不解、探究……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这到底是什么法器？”
胡清玄瞥了一眼屏幕上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量和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心里百感交集。
这玩意儿，在这个世界好像比在地球上猛多了。
“这个啊……”胡清玄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高深莫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祖传的，不外传。”
沐无忧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出乎意料地没有再追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
她自己不也一样？
洞内的气氛缓和下来，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
她忽然换了个话题，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刚才问我，我是不是‘尤武’。”
胡清玄帮她按住伤口的手一顿，抬起头。
火光下，她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现在我告诉你，是。”
她盯着胡清玄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你会怎么办？”
胡清玄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刚刚为了保护自己而挂彩的女人，看着她明明虚弱不堪却依旧倔强挺直的背脊，看着她故作坚强的眼神。
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白的牙齿。
“怎么办？”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痞气。
“那老子更得护着你了。”
沐无忧怔住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会震惊，会恐惧，会疏远，甚至会想着如何利用她的身份。
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句粗俗，却又无比坦荡的回答。
“你想想。”胡清玄的语气理所当然，“你一个堂堂的朝廷命官，钦差大人，都混成这副鬼样子，差点被一头狼给开了瓢。我要是再跑了，你不得被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沐无忧眼眶莫名一热。
她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翘起，又被她用尽力气强行压了下去。
最后，所有翻涌的情绪只化作一声从鼻腔里发出的，几不可闻的轻哼。
“德性。”
胡清玄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走到那头巨大的狼尸旁边，用脚踢了踢那颗硕大的狼头。
“既然都杀了，总不能浪费吧？”
他回过头，一脸认真地看着沐无忧，提出了一个让她瞠目结舌的建议。
“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不如……咱们把它烤了吃？”
沐无忧：“……”
这个家伙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然而，更让她感到世界观崩塌的还在后面。
只见胡清玄又掏出那个神奇的铁片，手指在上面划拉了几下，屏幕再次亮起。
他对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神情专注得像是在研究什么绝世功法。
“我查查狼肉怎么做好吃……嗯，肉质发柴，纤维粗，腥味很重。”
“最好是炖汤，或者红烧，得多加点去腥的香料……八角、桂皮、香叶……这些玩意儿上哪找去？”
“要不就烧烤吧，多放孜然和辣椒粉……算了，连盐都没有。”
“有了！剥皮去骨，切成薄片，用火燎掉腥膻，再架在火上烤到焦黄，撒上……撒上草木灰？”
沐无忧靠在洞壁上，呆呆地看着那个蹲在狼尸旁，对着一个铁片自言自语的男人。
她忽然觉得，肩上的伤口，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