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石乳蕴香
回春堂后院厢房，药香比前几日更加浓郁，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如同硫磺混合着血腥的奇异气味。老篾片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那么死灰，胸口那乌黑的掌印边缘，正渗出丝丝缕缕带着腥臭的黑血——周大夫正在用血晶草为主药配制的拔毒膏，强行逼出他体内的阴寒掌力和奇毒。
小马静立一旁，看着周大夫小心翼翼地用银刀刮去失效的药膏，重新敷上新的。他的左臂和胸口都缠着新的绷带，与镇远侯那一战留下的暗伤还在隐隐作痛，但他眉宇间却是一片平静。
“血晶草药性霸道，以毒攻毒，总算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混合毒素，护住了心脉不再恶化。”周大夫忙完，直起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面色依旧凝重，“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那掌力阴狠，已伤及五脏本源，毒素虽被压制，却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若没有‘百年石乳’这等蕴含天地生机的灵物滋养修复受损的经脉脏腑，恐怕……他撑不过十天。”
十天。
小马的目光落在老篾片那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呼吸上。时间，变得更加紧迫了。
“百年石乳，何处可寻？”他问，声音有些沙哑。
周大夫沉吟道：“此物形成极其苛刻，需在灵气充沛的钟乳石洞中，历经百年以上点滴凝聚，方得一滴，蕴含纯阴之气与大地生机。皇宫大内，或许珍藏。此外，京城之中，若论传承久远、可能存有此类天地灵物之处……”他顿了顿，看向小马，“一是皇家寺院大相国寺，底蕴深厚，或有供奉。二便是……城东的清源观。”
又是清源观。
鬼市那干瘦老头也提到过此地。
“清源观……有何特别？”小马追问。
周大夫整理着银针，缓缓道：“清源观是前朝古观，历史比本朝还久。据说前朝覆灭时，曾有大量皇室秘宝被暗中转移，其中一部分，便与这清源观有关。本朝立国后，对清源观也颇为礼遇，未曾深究。现任观主玄诚子，是个奇人，精通丹鼎之术，脾气……也颇为古怪，不喜与权贵往来，等闲人根本见不到他。观中是否真有百年石乳，也只是传闻。”
前朝古观，可能藏有前朝秘宝，观主精通丹鼎，脾气古怪……这一切，似乎又与血玺、星图隐隐牵连。
小马心中念头飞转。大相国寺乃是皇家寺院，守卫森严，高手如云，想要从中取得石乳，难度恐怕不亚于皇宫大内。而这清源观，看似低调，却透着神秘，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但也必然伴随着未知的风险。
“我知道了。”小马点了点头，“清源观，我去。”
他没有选择。为了救老篾片，龙潭虎穴也得闯。
周大夫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万事小心。玄诚子此人，道法高深，据说已臻化境，绝非易于之辈。若事不可为……保重自身。”
小马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天色尚早，他需要时间调息，恢复与镇远侯一战后损耗的元气和伤势。
黄昏时分，小马再次离开了回春堂。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灰色布衣，伤势在精纯内力的滋养下已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与镇远侯硬撼留下的些许暗伤，还需要时间慢慢化解。
城东相较于城西的权贵云集和城南的市井喧嚣，显得清净许多。清源观坐落在一条僻静的青石街尽头，周围古木参天，环境幽深。观门并不宏伟，甚至有些古旧，黑底金字的匾额历经风雨，已有些斑驳。门口也无人值守，只有两盏昏黄的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小马走到观门前，并未感受到什么森严的戒备，反而有一种踏入另一方天地的宁静与超然。他抬手，叩响了门上的铜环。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傍晚传开，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等了片刻，观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一个梳着道髻、约莫十二三岁的小道童探出头来，眨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门外的小马。
“这位居士，天色已晚，观中已闭门清修，若要上香，请明日再来。”
小马抱拳，沉声道：“在下有急事，求见玄诚子观主，烦请通传。”
小道童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观主正在闭关炼丹，不见外客。居士请回吧。”说着，就要关门。
小马伸手抵住门扉，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让门关上，也未伤到小道童。“此事关乎一条性命，在下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一见观主，求得‘百年石乳’救人。”他直接道明了来意。
小道童听到“百年石乳”四个字，大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坚持道：“观主有令，闭关期间，任何人不见。居士请勿为难小道。”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个平和而略显苍老的声音，从观内深处悠悠传来：
“清风，让他进来吧。”
小道童闻声，立刻恭敬地应道：“是，观主。”然后让开了身子，对小马道：“居士，请随我来。”
小马心中微凛。玄诚子竟然主动让他进去？是早已料到他会来，还是另有缘故？
他跟着小道童清风，迈步走进了清源观。
观内面积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清幽。古树、奇石、流水、小桥，错落有致，仿佛暗合某种自然韵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玉石般的清冽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穿过前庭，来到后院一间静室前。清风停下脚步，躬身道：“观主，人带来了。”
“嗯，你下去吧。”静室内传来玄诚子的声音。
清风应声退下。
小马推开静室的门。室内陈设简单，一榻，一几，两个蒲团。一个穿着青色道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红润的老道，正盘坐在一个蒲团上，手中拂尘轻搭臂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他面前的小几上，摆放着一个古朴的紫砂小壶和两个茶杯，壶口正袅袅升起带着异香的白气。
“居士请坐。”玄诚子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蒲团，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彻人心，“贫道玄诚子。居士身上煞气未散，隐有龙纹之气纠缠，又身怀血晶草这等霸道之物……所求百年石乳，是为救那位身中‘幽煞掌’与‘蚀元散’之毒的朋友吧？”
小马心中剧震！这玄诚子，竟一眼就看穿了他这么多底细！连老篾片中的是什么掌力、什么毒都一清二楚！此人修为，当真深不可测！
他依言在蒲团上坐下，迎着玄诚子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坦然道：“观主慧眼。正是。请观主慈悲，赐下石乳，救命之恩，在下必当厚报。”
玄诚子提起紫砂小壶，斟了两杯茶。那茶水并非绿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的乳白色，散发着更加浓郁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清香。
“此茶，便是以三滴百年石乳，辅以九种灵药，化入无根之水冲泡而成。”玄诚子将其中一杯推到小马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轻轻啜了一口，“居士不妨先尝尝。”
小马看着那杯乳白色的茶水，没有动。他不是怀疑有毒，而是不明白玄诚子的用意。
玄诚子放下茶杯，看着他，缓缓道：“百年石乳，乃天地所钟，蕴藏生机，确实能救你朋友之命。此物，贫道可以给你。”
小马目光一凝，等待着他的下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对方是玄诚子这等人物。
“不过，”玄诚子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幽深起来，“贫道需要居士，帮我去一个地方，取一件东西。”
“何处？何物？”小马沉声问。
玄诚子拂尘轻扬，指向东方，那是皇城的方向，但更精确地说，是皇城东南。“前朝裕陵。”他声音平和，却如同惊雷，在小马耳边炸响，“替贫道取回……藏在裕陵地宫深处的，‘七星灯’。”
裕陵！七星灯！
小马瞳孔骤然收缩！星图指向裕陵，血玺可能关乎裕陵，如今这玄诚子，竟也要他去裕陵取宝！这一切，绝非巧合！
他看着玄诚子那深邃平静的眼睛，缓缓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乳白色的茶水，入口温润，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机瞬间涌入四肢百骸，连他与镇远侯交手留下的暗伤，都似乎在这生机滋养下，加速了愈合。
这石乳，是真的。效果，立竿见影。
但他也明白，这杯茶，不好喝。
裕陵，乃是前朝皇陵，守卫何等森严？其中机关暗道，恐怕更是层出不穷！去那里取东西，无异于九死一生！
然而，他有选择吗？
小马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放下茶杯，看着玄诚子，目光坚定。“好。我答应你。”
（第二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