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伦贝尔的晨雾还没散尽，林墨就抱着相机蹲在白桦林里，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霜花。远处的驯鹿群像移动的云朵，棕色的皮毛在晨光里泛着柔和的光，领头的公鹿顶着巨大的角，角上还挂着没融化的雪块，像戴着顶水晶王冠。
“别出声。”苏晚猫着腰凑过来，手里攥着把苔藓，脚步轻得像片落叶。她昨天跟鄂温克族的玛拉大叔学了半宿，才知道驯鹿怕突然的响动，得慢慢递上苔藓，它们才会放下警惕。
林墨屏住呼吸，指尖在快门上悬着不敢按。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拍驯鹿，公鹿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湿漉漉地看着她，鼻子里喷出的白气在镜头前凝成小雾团，转瞬又散开。她怕快门声惊到它们，更怕自己的呼吸太重，扰了这片清晨的宁静。
“它们不怕人。”苏晚把苔藓放在掌心，慢慢往前伸。离得最近的那只母鹿犹豫了一下，试探着低下头，温热的鼻尖蹭过她的手心，痒痒的。苏晚趁机朝林墨眨眨眼，示意她赶紧拍。
林墨的手指终于按下快门，“咔嚓”一声轻响，在安静的林子里格外清晰。公鹿警觉地抬起头，鹿角在晨光里划出道优美的弧线。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却看见母鹿已经叼走了苏晚手里的苔藓，甚至用头蹭了蹭她的胳膊，像在撒娇。
“你看，”苏晚的声音带着笑意，“它们知道谁对它们好。”她又掏出把苔藓，分给林墨一半，“你也试试，递的时候手别抖。”
林墨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母鹿的鼻子凑过来时，她吓得差点把相机扔了。苏晚在旁边轻轻推了推她的手腕，母鹿顺势叼走苔藓，粗糙的舌头舔过她的指尖，带着点温热的湿意。“拍到了吗？”苏晚问。
林墨低头看相机屏幕，照片里的母鹿正抬头看她，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鼻尖的白气和她呼出的雾混在一起，像幅会呼吸的画。“太好看了……”她喃喃自语，突然觉得之前在杂志上看的驯鹿照片都少了点什么——少了这份鼻尖相触的温度，少了晨光里真实的呼吸。
玛拉大叔的声音从林外传来，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喊：“该放它们去吃地衣了！”驯鹿群听到声音，开始慢慢往林子深处移动，公鹿走在最后，经过她们身边时，巨大的角几乎擦到林墨的相机。
“快拍它的角！”苏晚推了她一把。林墨慌忙连拍，镜头跟着公鹿移动，拍下它的角在树枝间穿行的样子，角上的雪块偶尔掉落，像撒下的碎钻。直到驯鹿群消失在雾里，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在零下的温度里，很快就冻成了薄冰。
“手都冻红了。”苏晚拉过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军大衣的内侧暖乎乎的，带着淡淡的松木味。“玛拉大叔说，这些驯鹿跟着鄂温克人活了几百年，它们的角每年都会脱落再长新的，就像树落叶又发芽。”
林墨靠在她肩上看照片，公鹿的角、母鹿的眼睛、小鹿跟着妈妈跑的样子……每一张都带着清晨的寒气和驯鹿的体温。“我以前总觉得，拍动物要拍得威风凛凛才好看。”她翻到母鹿舔她手指的那张，“现在才知道，最动人的是它们信任你的样子。”
苏晚从背包里掏出玛拉大叔给的鹿奶茶，倒进两个搪瓷杯里。奶茶冒着热气，上面浮着层厚厚的奶皮。“玛拉大叔说，驯鹿是森林的孩子，咱们拍它们，不光是拍好看的照片，是让更多人知道，有群人和动物，在这片林子里守着老规矩过日子。”
林墨捧着奶茶，看着杯沿的热气在镜头上凝成小水珠。她突然明白，这些驯鹿特写里藏着的，不只是动物的美，还有人与自然的温柔相处——像苏晚递苔藓时的耐心，像玛拉大叔呼唤驯鹿时的语气，像她按下快门时的敬畏。
回到房车整理照片时，林墨特意把母鹿舔手指的那张设成了屏保。苏晚凑过来看，突然说：“你看它的眼睛，像不像你上次在沙漠里救的那只小狐狸？”
林墨笑了，确实像。不管是狐狸还是驯鹿，它们的眼睛里都藏着同一种东西——对善意的信任，对自然的依赖。而她的镜头，能做的就是把这份信任和依赖，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让更多人看见。
傍晚的霞光染红了白桦林，林墨把修好的照片发给玛拉大叔，附了句：“谢谢您让我们遇见它们。”很快收到回复，是张玛拉大叔和驯鹿的合影，照片里的老人笑得满脸皱纹，像棵饱经风霜的白桦树。
林墨把照片存进硬盘，和自己拍的驯鹿特写放在一起。硬盘转动的声音很轻，像在诉说一个关于森林、驯鹿和人的故事——这些故事不需要华丽的辞藻，只需要真实的镜头，和一颗愿意倾听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