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坯房里的空气像被冻住了。
此刻的李云龙，眼眶通红，双手像铁钳似的攥着赵刚的胳膊，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屋子里格外清晰，活像一头被激怒的豹子。
“李国醒？”
这三个字，如同旱地惊雷，又似三九寒冬里的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在了李云龙身上。
那双刚才还满是不屑和烦躁的眼睛，此刻瞪得如同铜铃，血丝瞬间爬满了眼白，死死盯着赵刚。
“说！他现在在哪儿？李国醒在哪儿！”李云龙的声音带着颤，不是怕，是急，是那种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急切，“你见过他对不对？快告诉我！”
李云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就气氛压抑的临时团部更是落针可闻。
挤在屋里的营长、连长们，张大彪、沈泉、王怀保这些跟着李云龙刀山火海里滚过来的老兄弟，全都傻了眼。
他们何曾见过团长这般失态？
就算是当年被坂田联队包围，枪子儿在耳边嗖嗖飞，团长也是骂骂咧咧地指挥突围，眉头都不带多皱一下。
此刻的团长，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赵刚也被李云龙这剧烈的反应搞懵了，胳膊上传来的力量让他意识到事情绝不简单。
他努力保持镇定，重复道：“李国醒。国醒寨的大当家，叫李国醒。”
“李国醒……李国醒……”
李云龙像是魔怔了一般，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抓住赵刚胳膊的手又紧了几分，指甲几乎要嵌进赵刚的军装里，“他现在在哪？告诉我！他在哪儿？！”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沙哑，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认识？何止是认识！”
赵刚被攥得胳膊生疼，他从李云龙的眼神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那是一种卸下所有“刺头”伪装的脆弱。
他强压着心头的震惊，急忙开口：“李团长，你冷静点！到底怎么回事？这个李国醒……你认识？”
“那是我爹！！”
李云龙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瞬间就红了，“我亲爹的名字！我爹就叫李国醒！”
“什么？你父亲？！”
赵刚也彻底震惊了，眼睛瞪得老大。
这消息太过突兀，简直比听到鬼子一个旅团开过来还让人难以置信。
他下意识地追问：“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晋西北这么大，重名的人也不少。”
“不可能！绝对没那么巧！”
李云龙斩钉截铁地吼道，随即像是抓住关键线索，急声问道，“你见到他本人了？他长什么样子？快说！”
赵刚摇了摇头，遗憾地说：“我没有亲眼见到李国醒本人。当时情况紧急，我只是远远观察了战斗过程，后来遇到了他们负责断后的小队，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的大当家叫李国醒，寨子在黑云山。至于相貌……我确实不知道。”
虽然无法确认，但“李国醒”这个名字，尤其是和“黑云山”、“大当家”这些信息联系在一起，就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在了李云龙的心口。
“没见过？”
李云龙的手松了些，却依旧死死盯着赵刚，像是要从他眼睛里挖出答案，“那你总知道他们往哪儿撤了吧？祁县战俘营离这儿多远？现在去还能不能追上？”
“团长！”
张大彪终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拉住李云龙的胳膊，“您先冷静点！重名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就是个巧合——您爹不是在晋绥军358团吗？怎么会突然成了地方武装的大当家？”
这话像一盆冷水，李云龙之前分析他老爹就在晋绥军358团。
要不然长云岭那一战，他怎么又会在长垣岭的山头上找到他老爹的怀表？
现在这个地方武装部队叫李国醒，确实和李云龙之前的猜测冲突。
不过，这没有浇灭李云龙眼里的火。
他甩开张大彪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巧合？晋西北地界，姓‘李’名‘国醒’的能有几个？我找了他三年都没音讯，现在好不容易有消息，就算是巧合，我也得去看看！”
希望的火苗一旦点燃，便再也无法熄灭。
李云龙此刻心乱如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同名不同名？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必须立刻去求证！
“黑云山……国醒寨……”李云龙喃喃自语，猛地抬起头，眼中射出决绝的光芒，“走！立刻去祁县那个战俘营！他们刚打完仗，说不定还在附近！”
他转身就要往外冲，对着还在发愣的部下们吼道：“都还愣着干什么？传老子命令！全团集合！轻装急行军，目标祁县战俘营！”
一营长张大彪反应最快，赶紧上前一步拦住李云龙：“团长！使不得啊！全团调动，这是大事！而且……而且今天下午，晋绥军358团的楚云飞团长还要过来拜访，这是早就定好的，也是老总那边打过招呼的！咱们不能……”
赵刚也彻底从最初的错愕中冷静下来，他上前一步，语气严肃而恳切：“李团长！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你冷静！”
第一，我们无法确定那位李国醒是否就是你父亲；第二，即便是，他们攻打战俘营后是否还在原地，也是未知数；第三，未经请示，擅自调动全团兵力，这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
更何况，也是最重要的，楚云飞下午就到，这是老总下来的命令，更是晋绥军司L阎老西的命令，我们已经答应了，新一团就不能失了礼数，这是授人以柄啊！”
“冷静？我冷静个屁！”李云龙猛地甩开张大彪的手，眼睛赤红地瞪着赵刚和老部下们，“那是我爹！我找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你让我冷静？等楚云飞？等他来了黄花菜都凉了！老总的命令？老子现在管不了那么多！天大的事，有我李云龙顶着！”
他指着门外，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爹他……他还活着！他就在这晋西北！可能刚跟鬼子拼过命！我这个当儿子的，知道了信儿，还能坐在这儿等什么狗屁友军来访？我还是个人吗？！”
土坯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李云龙粗重的喘息声和煤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干部们面面相觑，他们理解团长寻父心切，但军纪如山，擅离职守的后果谁都清楚。
赵刚看着状若疯魔的李云龙，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他没想到，自己带来的这个情报，竟会引发如此巨大的波澜。
这个看似粗犷不羁、满嘴脏话的团长，内心深处竟藏着如此沉重的情感。
就在李云龙不顾一切要强行下令，赵刚和众干部苦苦劝阻，场面僵持不下之际。
“报告！”
一个警卫员急匆匆地跑进团部，立正敬礼，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团长，政委！晋绥军358团团长楚云飞，带着他的副官孙铭，已经到了村口了！”
“什么？！”
李云龙猛地回头，赵刚和众干部也齐齐看向门口。
楚云飞来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个最不该出现的人，偏偏到了！
李云龙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目光在赵刚、部下们和门口之间急速切换，胸膛剧烈起伏。
一边是失散多年、生死未卜的父亲可能近在咫尺的消息，一边是军纪、友军以及可能带来的严重后果。
土坯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等待着李云龙最终的决定。
是顾全大局，暂且按下滔天的焦急与思念？
还是不管不顾，哪怕捅破天也要立刻去寻找父亲？